这让我犯了难，我从不知道家乡还有什么特产。相较湖南的米饭，我们那里的主食是面食，可大学食堂里、校园外的路边摊上，馒头面条之类应有尽有，总不能带几个又干又硬的馒头当特产吧。家乡水果倒也不少，不过只是些苹果、梨等常见的东西，而湖南的水果摊上到处是我闻所未闻的奇异果子。回到家，我郑重其事地询问我妈关于家乡特产的事。她想了想，便也郑重其事地答复我：“咱们这还真没有什么特产。”

下学期开学，同学们带来了大包小包的美食。我在享用之际，对自己双手空空很是不安，便再次诚恳地给他们解释，我们那里真没有什么特产。福建龙岩的同学陈祯带来了很多特色食品，其中竟然有鼠肉。我没敢吃，心里嘀咕，鼠肉也能吃吗？震惊之余，不得不感叹自己见识短浅。后来才知道，那是竹鼠肉，和家鼠田鼠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之后每次放寒暑假回家，我都要在家乡的集市上四处搜罗，看看有啥拿得出手的特产没有，但终于还是一无所获。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在回家过春节前，指导老师老袁给我们几个新手一人一份春节礼物——几个猪血丸子。尤其是对我这个北方人，他说：“这是我们这的特产，带回去给你家人尝尝。”我妈看到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满脸嫌弃，直接将外面一层削去了。被剥掉衣裳的猪血丸子炒好了，家人都不喜欢它的味道，没吃完就倒掉了。之后，老袁问这猪血丸子你们家人感觉怎么样，我只好一句“还好”给糊弄了过去。他便说等来年再送我些带回家，我只能尴尬地笑着婉谢了。

今年“五一”，在家乡的集市上看到有人在售卖荆芥，便隐隐约约感到我找到了家乡的特产。家乡那边做菜大都是凉拌，而荆芥正是不可或缺的配料。煮面条、做汤的时候放些荆芥，也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荆芥的作用就像香菜，其味道有点像薄荷，很是清新。在河南之外，我很少见到有人吃荆芥，当然极可能是我到的地方不多，见闻不广，但在湖南我是没有见过这东西的。在一处卖蔬菜、瓜果种子的摊位上，我一眼就看到了几包荆芥种子。一看产地，却是山东。刚才“找到了家乡的特产”的喜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终于，种子我还是买了两包。一包给了奶奶，要她种在她的小菜园里；一包我带到了邵阳，想着给南方朋友介绍一下这种神奇的植物。

我把种子撒到了阳台上的花盆里，记得好像撒了两盆。没过几天，其中一盆中的荆芥就零零星星探出了头，另外一盆却毫无动静。又过了几天，那盆之前毫无动静的依然毫无动静。怎么回事？将土扒开，未见有发芽的种子，或许是我将所有种子误撒到了一个盆里。由于雨水较多，气温较低，荆芥无精打采，我就用保鲜膜给它做了个“温室大棚”。不成想，荆芥竟一株接一株蔫了，尽管我将大棚及时拆掉，它们还是全军覆没了。或许是种子的问题吧，或许是水土不服，最有可能的，是我管理不当。总之，这给南方朋友介绍北方特产的尝试是彻底失败了。好在知道我这一壮举的朋友不多，自然不会受到过多的嘲笑。

令人欣慰的是，按照这一思路，确实还能找到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乡特产，像芝麻盐、鸡蛋蒜之类。芝麻盐，顾名思义，原料仅有芝麻和盐。做法可谓简单粗暴，就是将炒熟的芝麻加上盐用擀面杖碾碎即可。吃法自然也是简单粗糙极了，馒头一掰两半，摊一层芝麻盐，合起来就可以狼吞虎咽了。当然，也可以用勺子挖了直接往嘴里送，只要不怕咸，因为里面盐的比重不会比芝麻少多少。当年读初中，要住校，一周回家一次。学校食堂的饭菜很是恶劣，甚至有些无良老板用削了皮的白萝卜掺在土豆里一块炒了当土豆丝卖。每次回家带些芝麻盐、酱豆、烙饼之类的东西，是农村孩子在校改善生活、节省粮票的不错选择，当然也是无奈的选择。但学校治安不好，我们带来的这些“美食”常被混混偷了去，却也不敢声张。声张也是没用的，他们连老师都敢打。

再说鸡蛋蒜，做法依然简单，将煮熟的鸡蛋和大蒜在瓷臼里捣碎，淋上点香油就行了，就像南方的皮蛋擂辣椒。吃法同芝麻盐一样，夹在馒头里。南方人对北方人生吃大蒜、大葱是见之色变的。闻之当然也会色变的，吃了大蒜大葱，口气肯定不会清新到哪去。上次吃鸡蛋蒜我都不记得是哪年哪月了。或许是生活条件好了，可供选择的蔬菜多了，或许是更加注重个人卫生了，口气太重终归不太好，总之，家乡人现在还吃鸡蛋蒜的是微乎其微了，芝麻盐也是。

我给家人介绍南方特产的尝试也在一直进行着。每次回老家，都会去超市买一些便携的湖南特产，诸如香干、菌子、茶叶之类的带回去。妹妹怀孕的时候，有次突然说想吃竹笋。朋友提醒竹笋对孕妇不好，最好别吃。我就将这事给落下了，一转眼就是几年，她也没有再提。直到今年才又想起我妹说过她想吃竹笋的事，便给她寄了些。几天后，她将炒好的竹笋拍了照片发来，色泽并不讨人喜欢。我喜不喜欢并不重要，对于之前从未吃过竹笋的妹妹，这盘炒竹笋应该是十足的“山珍海味”了吧！

（刘振华，邵阳市评论家协会会员）

2021-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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