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入城》其二:“竹舆声伊鸦,路转登古原。孟冬郊泽旷,细水鸣芦根。雾收浮屠立,天阔鸿雁奔。平生厌喧闹,快意三家村。思生长林内,故园归不存。欲为唐衢哭,声出且复吞。”所坐的竹舆咿咿呀呀地响,峰回路转,登上古原。已是孟冬时节,郊野显得空阔,溪里的涓涓细流冲得芦苇根窸窣作响。雾收起来了,看得见浮屠耸天而立,高远的天空有雁阵南飞。我平生厌烦喧闹,就在这三家村快意地小憩片刻吧。唉,我多想隐居在长林之内,因为故园已经归不得了啊。我欲效唐朝的唐衢做伤时之哭,可还没哭出来声音就吞住了。
诗中的入城,是诗人从隐居的“山中”到军治武冈城(宋徽宗崇宁五年即1106年武冈县升为军)去。到武冈城去,才要坐“竹舆”,如果是到邵州城去,则会是坐船沿夫夷水而下。诗中的“竹舆”,或是竹椅子,或是竹轿子。竹椅子邵阳一带现在还有,也容易做,两根竹杠夹一把竹躺椅就是;要走较远的路的人或老弱病残,往往就以这种竹椅子代步。竹轿子可要阔绰些,还要罩上帷幕的,这种代步工具邵阳一带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已基本绝迹了。诗中的“浮屠”(宝塔),是建于宋元丰元年(1078)的武冈城郊的泗州塔,而邵阳北塔,明万历年间才建好。
再来看《罗江二绝》。其一:“荒村终日水车鸣,陂北陂南共一声。洒面风吹作飞雨,老夫诗到此间成。”其二:“山翁见客亦欣然,好语重重意不传。行过竹篱逢细雨,眼明双鹭立青田。”荒凉的村庄终日水车鸣叫,南边北边的水畔声音相和。迎面而来的风带来雨滴,此时老夫我一首诗也吟成了。(此其一)山村的老翁看见客人来了很高兴,迎客的话说了好多似乎还不能表达出好客的心意。走过竹篱的时候遇上细雨,看得很清楚,有两只白鹭立在禾苗青青的水田里。(此其二)从这两首诗,一是可看出当时的邵阳一带江边、溪边安了水车,“水车”在有些地方叫“筒车”,武冈一带叫“转水车”,形状如纺棉纱的车,直径一般是一丈左右。在河里、溪里筑一道浅浅的坝,坝水推动水车,水车边沿的竹筒舀了水,过了顶点水就倒入旁边的竹笕子里。上世纪九十年代,武冈、洞口一些农村还有;现在,只有一些景区摆设为风景了。二是可以看出邵阳一带的人好客。至于竹篱、白鹭,现在当然还有,但也是难得一见的风景了。
再来看《村景》:“黄昏吹角闻呼鬼,清晓持竿看牧鹅。蚕上楼时桑叶少,水鸣车处稻苗多。”黄昏时分听见牛角号声,又听见呼鬼招魂的喊声;清晨看见孩童持着竹竿牧鹅。蚕已经“上楼”了,桑树的叶子少了,水车嗡嗡鸣叫的地方稻苗长得很旺盛。从这首诗,一是可以看到这样一种风俗:谁(一般是孩童)被吓,掉了魂,就请师公招魂,招魂时要吹牛角号,要喊:“某某回来了么——”某某要回答:“回来了啊——”二是牧鹅。武冈一带有一种传统的良种鹅,叫铜鹅,《武冈州志》载为“世之良鹅”,肉质特别好,是贡品,本世纪武冈已申请了地理标志。其三,邵阳一带当时农、蚕兼营,但现在似乎没有蚕业生产了。其四,这里又写到水车。陈与义对水车情有独钟,他还有一首《水车》:“江边终日水车鸣,我自平生爱此声。风月一时都属客,杖藜聊复寄诗情”。也怪不得,这种提水工具成本小,而且“一劳永逸”,用现代的观点来看,还是环保的,又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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