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家训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邵阳日报
小时候读《朱子家训》,对里面做人、治家的格言我似懂非懂。但是,在成长中我母亲对我的教育,有些话却刻骨铭心,我把它当成了我们的“家训”。

母亲常常说,“人行善,天有眼”。又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她一心向善,常常身体力行。母亲出生在一户殷实的人家,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耳濡目染,总有大家闺秀风范。她和父亲一连生下我们兄弟姐妹9个之后,家道中落不说,连日常生活也变得异常困难了。但是,她的向善之心并不因此而泯灭。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而且满头癞痢,极易传染,连他的亲叔伯都唯恐躲避不及。但这样一个小孩总需要人来照料才能长大成人呀,母亲心软,把他接来家里,说,有我一口吃,就有他一口吃。从此,母亲就像多了一个儿子,悉心照料他的生活,只是不让我们兄弟几个和他接触——怕染上他的癞痢。母亲又用土办法——用满天星草揉出汁和上陈醋经常给他涂擦,癞痢居然渐渐好了起来。

我们那里有认“亲娘”的习俗,而且认的亲娘越穷越好。我们5兄弟都有亲娘,都是一律叮当响的穷人。有一天,一个亲娘讨米来到我家。快到午餐时间了,家里盛米的扁桶已是空空的,母亲正为午饭发愁呢。怎么办?母亲还是要我去隔壁人家借了半碗米来给了亲娘。看着亲娘远去的背影,母亲说,我们难,她更难,我们苦,她更苦。她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到我们家来的。说完,就带着我们到地里去摘些豇豆、绿豆回来熬稀饭。还说,“自己少一口,肚子可半饱;舍给人一升,救人一条命”。

父亲长年多病,几个大一点的姐姐都出嫁了,大哥又参加革命工作在外,全家生产生活重担就落在母亲身上。我家有十多亩旱田,而车水抗旱这个繁重的工作常常由母亲来完成;一家人要吃菜,菜园里的播种施肥、中耕除草,基本是母亲包干;柴米油盐酱醋茶,居家生活,柴是第一位的,我家烧的柴基本上也是由母亲来保障。一年四季,她累得像一个陀螺,没日没夜地旋转。起早贪黑、披星戴月,这两个词用在她身上是绝对没有丝毫夸张的。她常说,“早起三朝当一工”。又说,“世上只有病死人,没有累死人”。有一天,天刚蒙蒙亮,天气非常冷,屋檐口上吊着长长的冰凌子,我从暖和的被窝里伸出头来看,母亲早已起床了。原来昨夜大雪冰冻,母亲断定山里许多大树的枝桠会被冰雪压断,这是最好的柴禾呀,不早一点,恐怕就会被别人捡去了。待我穿好衣服,哈着双手来到屋后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一大堆裹着冰衣的树枝桠。母亲却正脱掉上衣,奋力拉着一个被雪压断了的大树尖往这边走,我分明看到她的皲裂的手掌渗出鲜红的血来……

刚解放,粮食匮乏,国家开放义仓,平抑粮价让大家购买。有一天,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听说一个离家20里远的地方卖粮,母亲毅然挑着箩筐去了。她买了50斤谷子(防止囤积居奇,每人限量买50斤)。50斤担子,对于一般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母亲来说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你想想,一个三寸金莲、从来没有挑过担子的女人,要挑重担走20里小路,那是多大的挑战啊。看到她天亮出门,半夜没进屋,我们兄弟几个一齐去接应,大约走了四五里路,才看到母亲一瘸一拐的身影。我们把她挑的谷子分成几份,有的一个人背,有的两个抬,好不容易才把50斤谷子弄回家里。因为母亲双脚水泡破烂、血肉模糊。回家后,三天也下不了床。

我们几兄弟成家后,都有了小孩,当时,年轻的不论男女都要去生产队挣工分。年过八旬的母亲这时候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幼儿园”园长。特别是夏收季节,她每天不但要看管六七个小孩,还要帮助5户人家用柴火烧中饭(那时农村没电、没液化气),甚至还要准备菜蔬。我收工回来,看到母亲佝偻着身子在忙碌,背上衣服已被汗水浸透,汗水的周围还有了一层薄薄的“盐霜”。我的鼻子酸酸的,眼睛都模糊了。但她仍然说:“力气用不尽,江水流不尽。”

母亲有一把藤椅,据说是好多年前父亲从城里一家百年老店买回来的。现在已经非常破旧了,但她还是舍不得扔掉。哪里破损一点,就要我给她修理。放坐垫的地方主轴的藤条断了,我用一根废弃的皮带系上;扶手歪了,我用绳子绑上。这样修理实在太费劲了,我给她买一把新的,母亲高兴地说,好,来和我聊天的人就有舒服的座位了,但我坐的这把你还得好好给我修一下。我硬是把旧藤椅坐垫下面的藤条、皮带全部换成网织的铁丝,又做一个布垫铺在上面,母亲才满意,还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积积攒攒平年就能过成旺年。”

母亲的话里没有之乎者也的文言,也不是工整对仗的韵文,只是口口相传的村野俚语,但我觉得比那些“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之类的还要中听。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