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弘治十四年（1501），湖广布政使司宝庆府武冈州的岷王朱膺鉟“霸占民田，私藏兵甲，图谋皇权”，导致藩王与武冈知州因政见不合而暗室操戈，阴谋杀伐，并引发了以大地茶园寨（今属城步汀坪）为中心的五峒苗疆苗民大起义。肖殿群先生的长篇历史小说《先河》（团结出版社2019年10月出版）就是以这次起义为背景，描绘了一幅明朝镇压少数民族起义的血腥长卷，从中既可体验到官逼民反的一曲曲历史悲剧，更能追溯到中国古代一项重要的政制改革——改土归流的历史源头。

改土归流即改土司自治为朝廷派任流官管理。而宝庆府、武冈州在中国明清两代500多年的改土归流中，起了无可替代、至关重要的“先河”作用。

《先河》继承中国传统白话小说的现实主义笔法，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构思了跌宕起伏的情节，借助历史事件塑造出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文脉清晰，结构紧凑，人物鲜活，设悬念必有落点，埋伏笔必有照应。阅读中常让人击掌唏嘘，拍案叫绝。我三天时间便一气读完，掩卷深思，回味无穷，只觉此书是当代历史小说中难得的佳作。

这部邵阳本土历史小说的第一个重要特点，是节奏明快，悬念迭起，险象环生。这与作者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肖殿群先生就在故事发生的地域里出生和长大，还两度从教，两番从军，并自小师从新化“梅山把师”练梅拳，有较好的武术功底。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书中人物在武功招数上力道生风，动作与招式天人合一，战斗场景鬼哭神惊，也就不奇怪了。

而险象环生中又张弛有度。一场紧张的打斗之后，常表现苗寨的美丽风光和淳朴的苗风侗俗，让人如饮甘露。在险境陷阱中铺展苗风山歌，抒写爱情心曲，作者更是信手拈来。这与肖殿群先生年轻时马帐播爱、办刊抒怀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年轻时的爱好和志向奠定了他扎实的文学功底和叙事的纵横捭阖能力，所以把一部长篇小说驾驭得密处不透风、疏处可跑马，悬念有注脚、伏笔见端倪。

《先河》的第二大特点是塑造了一大批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主人公刘文修文武兼修，嫉恶如仇，敢爱敢恨，扶助弱小侠肝义胆，锄除奸恶拔刀相向。这些读者自能理会，不用赘述。且看同为苗峒土司群像之一的李再万，身居五王之首而当之无愧。被称为天王的他不仅顾全大局，时时为整个五峒苗疆着想，更能透过表面，巧计辨人，其洞察细微和深谋远虑，常让人佩服。面对小人作恶成竹在胸，面对朝廷围剿指挥若定，深得诸王和苗民的信任。其他四王，地王杨郁清有勇有谋，文王银扶之妙计叠出，武王雷天啸、冥王阳虎个性刚烈，一个个人物形象鲜活，跃然纸上。

小说还塑造了几位美丽而值得珍惜的女孩形象。文武双全的妙女婷儿是刘文修在武当山的师姐，年龄上却是师妹。她与刘文修相亲相爱。当刘文修因母丧寻凶，逾期不回武当山接她的时候，她坚信刘文修是爱她的。也是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人，远道武冈并跟进苗疆一路暗护，毅然决然，冷静而坚韧。为保护幼子，她勇对刀光剑影，杀伐凶狠，视死如归，毅然献出宝贵生命。每央义薄云天，一颦一笑可圈可点。还有李招娣的大义凛然，忠肝义胆；小雪儿的知恩图报，年少聪敏……每一个形象都体现了作者不凡的笔力。

《先河》的第三大特点是语言简练明快，干净利落。人物的语言个性鲜明，既有历史感又不脱离现实。皇帝朱祐樘在朝廷的政治斗争中不断历练，语言深邃老成，与大臣对话十分谨慎；老臣刘健久经考验，老谋深算，一语一言都柔中带刚，世故老到；深得皇上信任的太监刘雅对上款曲有致，对下威冷并施；刘文修的语言能俗能雅，尽显个性；苗家英雄好汉们说话斩钉截铁；苗家姑娘们面对爱情时语言直率感人，绝不隐晦。而整个小说的叙述语言雅俗共赏，严谨流畅，读来气脉流动，满卷灵气。叙事时侃侃而谈，惹得读者跟着主人公的爱恨情仇去唏嘘叹惋；写景时，目随青山竹海领略苗寨的山岭巍峨，流水叮咚；写情时，跟着男人的执著，女孩的羞赧，深入分享人物心灵的甜蜜。

《先河》的第四大特点是镜头感相当强，震憾人心。每一段故事场景的描写，“此情此景”都如在眼前，可描可绘、可摄可想。故事发生的时间跨度并不长，地域跨度却不小：以湘西南武冈、城步、绥宁、新宁为中心，东至永州，南及广西资源、龙胜、兴安，西至靖州和贵州黎平，北达宝庆、衡阳、长沙。纵横驰骋，意气恢弘。

（宁志刚，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中学高级教师，邵阳市优秀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