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写诗，1993年我年满六十，至亲好友纷纷逼我写一首，聊资纪念。倚老卖老，就动了写诗的念头。事有凑巧，《易氏七修族谱》也恰恰在这时完稿，主修多次约我写点什么，权作谱赞。半推半就，不得不也敷衍几句。下面这首《六十自白》的七言律诗，就是这样逼出来的：“一人脉发太原郡，根自深深叶自青。数典无非怀祖德，思亲最是振家声。三江添水敢先我，五岳拏云岂后人？借问风光何处好，无边碧海捉长鲸！”

前四句赞谱。说来惭愧，提起怀祖德，我们易姓的始祖到底是哪一位，至今不得而知。《易氏七修族谱》卷四上有一篇《易氏溯源》，提出两种看法。

第一种是肯定。《溯源》认为：周天子裔孙“魏恺公”是易姓的始祖。为什么？因为他“食采于冀州东境之易水”，以地为姓，故成了易姓的“受姓之祖”。但是，我们发现，“恺公”虽然食采于易水，自己却一直姓着魏，称“魏恺公”。姓易的接受一位姓魏的为自己的始祖，实在有点难以为情。

第二种是否定。《溯源》认为：“易氏为齐大夫易牙之后纯属以讹传讹。”为什么？因为不少文献上说：“雍巫字易牙。”易牙姓雍，当然不能作易姓之祖。与魏恺公姓“魏”，不能作易姓之祖一样。同时，易牙杀子啖君，名声极坏，作为受姓之祖，也难孚众望。

不过，关于易牙，我想多说几句。

首先，据上书，易牙“姓雍名巫字易牙”。古有通例，“字”含“名”义。“易牙”含有“巫”的意思吗？实在想不出来。故“雍巫字易牙”一句似应作另一种解读：雍地一巫，名曰易牙。“字”本是“名”。这样一来，易牙就真的成了第一个姓易的人了。说他是易姓之祖，自然说得过去！

其次，齐桓公时，有两个人与易牙有关系，即名声极好的管仲和鲍叔。“仲”与“叔”不是人名，是表示老二老三顺序的。老二管仲名“夷吾”，老三鲍叔名“牙”。先说“夷吾”。“夷吾”的“夷”与“易”二字古韵同，韵同则义可通。“吾”与“牙”二字古韵同，义亦通。说白了，“管夷吾”即“管易牙”也。再说老三，老三名“牙”。疑“牙”前脱一字，所脱疑“狄”字。老三的全名当作“鲍狄牙”。不过，“狄牙”一名，一度误为“易牙”的别名，有人并据此而谓“易牙”为“狄”人，从而否定易牙作为汉民族易姓之祖的资格，其实错了。“狄”，古在锡部，“易”亦在锡部。二字声同，古声同义亦可通。说白了，“鲍狄牙”即“鲍易牙”也。古人敬重某人，常有用某人之名为己名的情况。如汉司马相如就因为敬重战国时赵人蔺相如而名相如。故我们怀疑，易牙的名声当时不一定会那么坏。

说了祖宗，再说家声。我们易氏的家声到底应该怎么振？就我所知，“易”义有三说：

第一，《说文》引秘书曰：“日月为易，象阴阳也。”“易”字是日月二字的会意，代表阴阳。但是，段玉裁告诉我们，“秘书谓纬书”也，而纬书是宣传谶纬之学的书，不科学的。第二，甲骨文中有一个字：两只手，各举一只杯子，相互倒酒。专家研究：这是最古的“易”字。第三，也是写在《说文》上的：“易，蜥易，蜒蜓，守宫也。”通俗地说，“易”就是以“狗爬蛇”为代表的一类又小又丑的东西。但是，我倾向这一说。“易”的本义是“变”，“狗爬蛇”在光线的刺激下，可以改变自身的颜色。遭遇突然事故，还可以甩掉尾巴，改变自身的形体。与时俱变，甚是了得！不知什么时候，“狗爬蛇”有了“变色龙”的别号，后来，还与“龙”一样被人类叫作“龙子”了。近人黎翔凤先生研究，说：“龙的古音与易相通。”古声同则义通，是“易”即“龙”也。上古有个氏族集团叫“有易”，也许是以“狗爬蛇”为族徽，即以“狗爬蛇”为图腾的。

至此，我们不妨回过头去再说说易姓的始祖。如果我们易姓一定要找一个始祖，那就找“有易”！坦率地说，哪姓哪氏的始祖，说到底，大半可能只是一个“模糊概念”。传说纷呈，文献阙如，愈清晰的，也许愈不准确。干脆，模糊就模糊，承认我们中华民族的始祖是炎黄二帝足够了！炎黄二帝在传说中本来就都是“龙”。

下面，该说说“六十”了。诗的后四句，的确是我六十年来一段真实心迹的表白，但也深含着我对易姓子孙的某些期望。

“三江添水敢先我，五岳拏云岂后人？”颇有一点笔挟风雷，非我莫属的豪气。但是，我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心力憔悴的花甲老人而拼命发出的一声低微的战叫，真正做到只能寄希望于年轻一代！诗的最后两句，一是激励易姓子孙往山外冲，二是希望他们往碧海里捉长鲸去！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又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关键取决于“有为”还是“无为”，“敢为”还是“怕为”。

修谱同时，“易氏宗祠”也作了一番修葺。主修请我写副对联。我写道：瑞芝瑞气光日月；雄祖雄风壮山河。写的是湖南易姓中的两位真实的先祖：一位延庆公，是大孝子，为父母守墓，墓上长出灵芝。“瑞芝”于是成了易姓的堂号。一位是雄公，是大忠臣。生于三国吴太平二年（257）。晋时王敦作乱，雄公募县内千余人平叛，为国捐躯，年65岁，遗体由武昌归葬浏阳枨冲。其日，夫人潘氏亦率全家数十人投水殉国，天人同悲。追赠侯，谥忠愍。事迹载《资治通鉴·晋纪十四》。2005年，雄公墓定为长沙市文保单位。

易姓的两位先人，一以孝名世，一以忠存史。合起来，忠孝齐备，文武双全。易姓子孙，一定要继往开来，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