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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那事、那井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邵阳日报
尽管现在自来水通到各家各户,十分方便。但是,一看到水,我总忘不了老家门前的那口井。

从哪个时候开始就有了这口井,我不清楚,但从我记事时起,这口井就在这儿了。这是一眼敞口井,四周用青条石砌成,井面全用青石板铺垫,青石板已经被人们的脚板磨得非常细滑,可见井的存在已是年深日久。井坎上长有一棵蜡树(女贞树),不高,却敦厚。树的枝叶四季常青,绝大部分伸向井面,仿佛是给水井撑起一面伞。夏天的太阳晒不到水井,井水也就更加有冰凉的意味。不知什么时候树上缠上了一些葛藤,有人怕葛藤缠死树,要拔掉它,但一些懂得养生的人却说,不能拔,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葛根深扎黄泉,能保养水性,能使人祛病养生。

水井里的水通过两个浅水槽,分别流向旁边的洗菜井和洗衣井。洗菜井旁边常年搁有洗菜用的耙头和笸箩,洗衣井旁边有石墩,有棒槌,有时棒槌旁边的石槽里还有洗衣用的皂角。把皂角放进衣服里,一起捶打,衣服会变得非常洁净,而且还带有一种朴素的芳香气味。

没有人去刻意放养,水井里总有十几条寸把长的江鱚子在往来翕忽。人们来挑水,荡开水面尘滓挽水时,它们就知趣地躲到一边;如果不小心被挽进水桶里,人们也会把这一桶水倒回井里,让鱼重新回到它的自由天地。大家懂得,鱼是水井清洁卫生的标记。过一段时间,尤其是夏天,井壁容易起青苔,青苔多了,浮在水面,影响用水,很简单的方法就是在井里撒点石灰,搅拌几下,再把杂物清除干净,到第二天就又“水尤清冽”了。在淘井的时候,江鱚子是被清除出去了的,但过不多久,井里就又有了几条在那里快乐地游玩,似乎就是原来的那几条。

夏天,大家去地里劳动,出门时就用保温瓶在水井里装一瓶水,劳动歇肩的时候,从水瓶里倒出水来喝,凉凉的,爽爽的,既解渴,还顺气,那感觉比现在市场上卖的瓶装水强多了。如果买来一个西瓜,先别急着吃,用一个网兜将它吊在井里,只一袋烟的工夫,再从井里提上来,剖开吃,那凉丝丝、甜津津的味道,会让你酥透心脾,沁润肺腑。傍晚,院子里的男人们,也不在家里洗澡,各只穿一条短裤衩,提一个铁皮桶,来到井边,从井里打着凉水从头一直淋到脚,那份凉快,那份惬意,真是爽到心尖上了。

冬天,北风呼啸,一场大雪让大地银装素裹,人都“见面不见手”。但人要吃饭,猪要吃食呀。人们纷纷从地窖里拿出红薯,从地里拔来萝卜,来到冒着热气的水井边洗涤,不用担心手冻。在这微热的井水中,洗菜久了还会出一身汗哩。

水井让人依恋,给人恩惠。每年大年初一去井里挑第一担水的时候,母亲总嘱咐我,要拿上香烛和纸钱——不是去挑水,而是去“买水”。水是由神管着的,水的清浊、甜淡全看神的好恶,对神要有敬畏之心;况且,水代表财富,初一挑水,焚纸烧香,水神会保佑全家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井水有时似乎还是治病良药。家里小孩夜里惊梦,小孩母亲傍晚时分就用小孩穿过的睡衣裹一点大米,来到水井边“收吓”,先烧点纸钱,口中念着“莫被水吓,长命百岁”一类的祷词,然后从井里舀上一杯水就往回走,边走还要边轻轻地呼唤:“回来哟,跟妈回来!”回到家里,将井水喂上小孩几口,就拍着小孩入睡。第二天,小孩居然好了。井水就是这么灵性,这么神奇。

老屋门前的那口井恢宏、豁达、有气魄,天大旱从不干涸,大雨滂沱也从不浑浊,暴溢。别村的人都羡慕它的源远流长。有一年春天,井里不知怎的漂浮着几片绯红的桃花瓣,而井的周围百米之内又全无桃树。大家都感到奇怪,只有两个长辈捋捋胡须意味深长地说,桃花瓣是从四川峨眉山渗过来的。晚辈们都不相信——即使是从峨眉山渗过来,距离这么远,花瓣也不可能保持这么鲜艳的颜色呀。后来,还是母亲说出来原委:原来是我太爷爷那一辈有一个兄弟因为被抓伕去了四川,九死一生才在峨眉山边一个地方落了脚。起初几年还有音信,太爷爷还亲自去找过自己的兄弟,但后来战争频繁,音信中断。据说,那个兄弟临走时太爷爷在井边掘了一块土,用布包好塞在兄弟的衣兜里,这就是饱含着无尽思念的“乡井土”哇。以后,太爷爷只要站在井边,就会想起那包“乡井土”,想起自己的兄弟。究竟兄弟情深,血浓于水呀。

老屋门前的那口井忠厚而灵动。它像一位仙女世世代代播撒着甘霖,又像一位长者记录着世事的沧桑,更是思念亲人的见证。风花雪月也罢,荣辱兴衰也罢,古井,永远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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