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塘冲的村头,伫立着一个干瘦的瞎老头,只见他双手紧握一根木棍,木棍顶在胸下支撑着摇摆欲坠的身子。他努力睁着一双混浊的白眼看向前方,似乎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老头姓魏,人称烦大爷,他两个儿子在外帮工,一个女儿嫁到河伯乡岩头岭。那天是烦大爷70岁生日,他在等女儿回来给他做生。这时,我母亲从地里回来,看到呆呆立在村头的烦大爷,立即想起那天是他的生日,就走近他身边说:“大爷,你女儿今天可能不会回来了。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做生。”于是母亲扶着烦大爷回到家里,她翻出一升糯米,再配上一些粘米,然后磨成粉做成粑,再从石灰坛子拿出仅有的两块红糖,煮了一锅糖油粑。饭毕,烦大爷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临行,烦大爷拖着我母亲的手深情地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母亲的娘家是新宁县迴龙镇中山凹人,18岁嫁入邵阳县塘田镇河边村小塘冲(时属武冈东区)。在我的印象中,母亲从来就没有年轻过,她一直都是穿一身黑色妇女装,这衣裤从种棉花到纺纱、织布、缝制,都是她亲历亲为。她总是扎着粑粑头,把头发梳好盘在脑后,再用一个黑线袋子套好,用两根银色的钗子叉住。这两根钗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是她娘家陪嫁来的,母亲用了一辈子。
很多年前,每天天未亮,母亲把我们一个个叫醒,看牛、砍柴、做饭、扯猪草、拾狗屎……大家各司其职。我们家给生产队看一头水牛婆,每年有七百五十分工分,膘好还有奖励。母亲到队里赶工,一天底分七分五。中午队里有约两个钟头空隙,这段时间母亲则做好饭后去忙自留地,这可是全家的菜园子。晚上的时间才能自己安排,这也是母亲最忙的时侯,纺纱、拧麻、切猪草、纳鞋底、缝衣服。有月亮的晚上她还到山里去刨灰,既可自己用,还可以投到队里换工分。我从来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睡的觉,那嗡嗡的纺车声,是我小时候最好的催眠曲。
由于母亲的辛勤劳动,她一年的工分会比一等男劳力都多,尽管如此,我们家总是吃不上平均口粮。为了少饿肚子,母亲偷偷在一个背人的山边种了一块藠头。这可是好东西,叶子根部都能吃,而且它是三四月收获,那可是青黄不接的时侯。记得有一年,母亲把一块约五分的荒山上的柴草都砍倒晒干烧成灰,然后趁热撒上粟米种子,我们叫火烧粟,秋天收获一担粟。那一年少饿了好多肚子,后来就不被允许种了。
母亲共生育七女两男九个子女,都是自己生,从未去过医院,连接生员也未请过。母亲身体一直比较好,60岁以前从未住过院。她说她是家里的主心骨,怎么敢发病?但我们常见母亲的额头上、鼻梁上、脖子上有刮痧和拔火罐的印子。家人们如有伤寒病痛,都是母亲自己处理。
解放前,我四叔和五叔被抓了壮丁,婶娘接着改嫁,堂兄堂姐们都成了孤儿,只能由叔伯们抚养。听他们说:只有我母亲能将他们和自己的子女同等对待,让他们感觉到家的温暖。1968年2月,刚满17岁的我应征入伍,母亲把我送到村头。当我回头向母亲告别时,我发现母亲在抹眼泪。我震惊了!在我的印象中,除了爷爷奶奶过世时,我还没见母亲流过泪。瞬间,我的鼻子发酸,心也一阵阵紧揪。
(刘根林,笔名牛耕田,邵阳人)
2021-03-22
00:00:00:0牛耕田◆岁月回眸717710http://szb.shaoyangnews.net/syrb/pc/content/202103/22/content_7177.htmlhttp://szb.shaoyangnews.net/syrb/pad/content/202103/22/content_7177.html11从未年轻过的母亲/enpprope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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