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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与诗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邵阳日报
王熙凤与诗?王熙凤是个文盲,她与诗有什么关系?

是的,王熙凤没有写过诗,但她是大观园海棠诗社的社员。《红楼梦》第四十五回里,大观园海棠诗社的一些社员来到王熙凤房里,探春先笑着对王熙凤说:“我们起了个诗社,头一社就不齐全,众人脸软,所以就乱了。我想必得你去做个‘监社御史’,铁面无私才好。”凤姐笑着说:“我又不会作什么‘湿’的‘干’的,要我吃东西去不成?”探春又说:“你虽不会作,也不要你作,你只监察着我们里头有偷安怠惰的,该怎么样罚他就是了。”凤姐又笑着说:“你们别哄我,我早猜着了,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叫我去作个进钱的铜商。你们弄什么社,必是要轮流做东道的。你们的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说得众人都笑了。后来王熙凤这样表态:“我不入社花几个钱,不成了大观园的反叛了?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明儿一早就到任,下马拜了印,先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过后几天,我又不作诗作文,只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监察’也罢,不‘监察’也罢,有了钱了,你们还撵出我来!”

王熙凤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写诗,别人要她做什么监社御史,完全是为了要她搞赞助。而她又知道,赞助了诗社,当了监社御史,也就有资格在诗社里玩一玩了,头上也算多了一圈光环了。倒让人想起如今不少人,也是某协会、学会、研究会的顾问或名誉主席,而究其实,那些协会、学会、研究会的业务他是一窍不通的,之所以能“顾问”“名誉”,完全是因为给那些协会、学会提供了“赞助”;跟王熙凤一样,钱还不是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来的。不同的是,王熙凤勇于明说自己不会写诗,而那些“顾问”“名誉”们,则要装内行,还要抛出自己的“作品”,当然是不像样的;如果是像样的,则是请人捉刀的。

要说王熙凤根本不会写诗,也是冤枉了她。

她没有“写”过,但她吟过,吟过一句诗。

第四十九回、五十回里,大观里的一些少奶奶、小姐、丫环见下了大雪而来了诗兴,要作诗,题目是《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萧’韵”。宝钗提出要分个次序,然后便令众人拈阄为序。王熙凤也在,她说:“既这么说,我也说一句在上头。”众人都笑起来了,说:“这么更妙了。”李纨又将题目讲给他听。凤姐儿想了半天,笑道:“你们别笑话我,我只有了一句粗话,可是五个字的。”众人都笑着鼓励:“越是粗话越好。”凤姐儿笑道:“想下雪必刮北风,昨夜听见一夜的北风,我有一句,这一句就是‘一夜北风紧’。”众人听说,都相视笑道:“这句虽粗,不见底下的,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不但好,而且留了写不尽的多少地步与后人。”

王熙凤确实会作诗呢。下雪,一定是先起北风,以北风开句,是最适合的,而如果一开始就来个“漫天好大雪”,叫后面的人怎么联呢。所以,雪虽是头天就开始下的,晚上还在下,但王熙凤也不完全“写实”,只说北风,不说雪。创作么,该虚构还是要虚构。那些诗人也没有谁这样说:“错了,雪是昨天就下起来的。”从内容上看,这句诗也写出了北风一阵接一阵的气势,是下雪这出大戏之前一阵急似一阵的开台锣鼓。有了这个“紧”,后面必有好大雪,具体是怎样的,任那些诗人们发挥了。正因为如此,后面李纨的“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香菱的“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也就能顺势而来了。

如果引经据典,“紧”字还大有话说。北宋柳永的《八声甘州》,就有“渐霜风凄紧,关河凛冽”一句。元代王实甫《西厢记》里,也有“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的句子。那可都是名句。

王熙凤没有读过书,没有学过诗,那个“紧”,当然不是拾人牙慧,而是来自生活的天才创作。设想,如果王熙凤不因害人谋私而“机关算尽”,也附庸附庸风雅,即使没读过书,也是能作出好诗来的,古往今来好多不识字的人不也是有成就的诗人吗?

从王熙凤这句诗也可以得到这样的启示:一是写诗作文,宁肯“粗”点,也不宜装腔作势,借花里胡俏的文字卖弄才华。二是,创作终归是创作,不能拘泥于“真实”,当写实就写实,当虚构还是应该虚构的。当然了,虚构不能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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