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的人都很大方,放一次生,要买几十元甚至上百元钱的鱼儿,这个放了那个放。这就喜坏了河西村的树元,河东村放生的人刚走,他就把十多只灯笼罾急不可耐地沉到河里。
灯笼罾形似灯笼,是野月岭常用的捕鱼工具,半腰开着两个口子,如一对喇叭探向罾内。罾顶有条长绳,细而结实。绳端系一浮标,用带钩的长竹竿钩住浮标,能把罾放入河里,也能从河里起出罾来。罾内放着散发异香的鱼饵,刚被放生的鱼儿饥肠辘辘,闻到香味,都争先恐后地从两个喇叭形的口子里钻进去。钻进去了,再也出不来。
树元一个小时起一次罾,一天下来,能把河东村放生的鱼儿捕得所剩无几,然后拿到集市去卖。河东村的人来买鱼时,见那些鱼儿可爱,又买下来,送到河里去放生。
树元又用灯笼罾把那些鱼儿捕上来,屁颠屁颠地拿到集市上去卖。河东村的人放多少次生,树元就能赚多少次钱。
河西村的人都说树元缺德。树元不怕别人说,照样我行我素,谁也奈何不了他。
楚江也看不下去,说他:“你就不能让鱼儿在河里多待几天?”
树元说:“多待几天鱼儿都跑了,我还捕什么?”
楚江想不明白,说:“鱼不是在河里么,还能跑到哪里去?”
树元嘎嘎大笑,说:“你个老哈,这样的事儿也整不明白。”
老哈是野月岭对傻子的称呼,树元经常把这个称呼送给楚江,说楚江傻,说楚江笨,说楚江的脑子是木头,从来不会转弯儿。一条小河那么长,刚放下去的鱼不及时捕捞上来,它们就会游到别处去,这么简单的道理,楚江也搞不清楚,叫他老哈便宜了他,应该叫他白痴。
楚江也真的像个白痴,傻傻地瞅着树元,眼里浮着迷惘。“你为什么非要把刚放生的鱼捕上来呢,你为什么就不能让鱼儿游到别处去生鱼仔?”
“你回家想呗,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树元又嘎嘎地笑,笑声里全是轻蔑。楚江突然觉得树元那嘎嘎的叫声好像鸭叫,对,鸭子的叫声就是这样“嘎嘎嘎嘎”的。楚江一阵激灵,他想起了他家的鸭子,转身就往家里跑。
树元戏谑地说:“回家好好想啊。”
楚江说:“我懒得想,到家我得喂鸭子。”
楚江家里养了五六十只鸭,都有一斤多了,平时圈在屋前的池塘里。现在他突然有了想法,把鸭子放到小河里去。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奔到家里,对老婆说:“鸭圈在池塘里长得不快,还是放到河里去吧。”老婆说:“鸭子放到河里,不怕它们沿河跑了?”楚江说:“鸭子有灵性,不会跑得离家太远。”
楚江把鸭群赶到河里,也就是树元放灯笼罾的那段河域。鸭子一下河,比在池塘里兴奋多了,互相追逐,开心戏耍,把一河平静的水搅得浪花四溅。眼尖的鸭子看见灯笼罾的浮标,一嘴叨起来,仰起脖子想往肚里吞。别的鸭子看见了,都游过来抢,你争我夺,好不热闹。争累了,抢累了,听见楚江在岸上“来来来来”地呼唤,知道喂食的时间到了,便争先恐后,屁颠屁颠跑上岸。
这时,树元也来起灯笼罾了。起罾时感觉到没有往日沉,出水一看,空空的,一条鱼儿也没有。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树元很纳闷,这些日子,明明看到河东村有好几起人在小河里放生,怎么就捕不到鱼了?是不是楚江家的鸭群把鱼儿吓跑了?河水很浅,罾能放到的地方不过一二米深,鸭群在水面游来游去,鱼哪里还敢靠近罾。
树元找到楚江,一脸不高兴地说:“楚江,你不要把鸭放到河里去。”
楚江瞪着树元,说:“为什么不能放到河里去?这河是你家私人的?”
树元被楚江噎住了,好一阵才憋出一句话:“你把鸭子放到河里,我的灯笼罾就捕不到鱼了。”
楚江说:“捕不到鱼好啊,河里的鱼就不会越来越少。”
树元身上的血一下子涌上头顶,冲着楚江吼:“你是成心和我作对?”
楚江不愠不火,语气淡淡地说:“我从来不跟别人作对,我只希望河里的鱼不要灭绝。”
树元见楚江不怕他,气得直想吐血,恶狠狠地说:“你再放鸭到河里去,别怪我把鸭子全打死。”
楚江可能真的怕树元把他的鸭子打死,一连几天都没把鸭群赶到小河里去。树元得意洋洋,心想做人还是要凶横,你凶横,人家就怕你。他看见河东村的人又在放生了,三脚并作两步,喜滋滋地去河边放罾。河边立起了一块牌子,牌子上贴着一张禁止在河里捕鱼的布告,布告上盖着县政府鲜红的大印。树元马上猜到,这牌子是楚江立在河边的,布告也是楚江贴上去的,楚江是变着法儿不让他捕鱼。树元十分恼火,想把灯笼罾沉到河里去,却又不敢。他不怕楚江,但怕那张禁止在河里捕鱼的布告,那个鲜红的印章,不能不使他敬畏。
(龙会吟,隆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
2020-12-28
00:00:00:0龙会吟■百味斋391110http://szb.shaoyangnews.net/syrb/pc/content/202012/28/content_3911.htmlhttp://szb.shaoyangnews.net/syrb/pad/content/202012/28/content_3911.html11群鸭戏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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