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这诗好是好，却格局不高，若改为“冲冠一怒为红颜，恸哭大明俱缟素”，才算寄慨其深。女色不曾祸国，因了女色而祸国。若不是刘宗敏抢了陈圆圆，吴三桂因此冲冠一怒，大明“再活五百年”虽不大可能，多苟延残喘些时日，概率也是蛮大的。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历史往往也囿于政治人物的格局。一个小女色，让有大英雄隆誉的吴三桂，大乱方寸，大失镇定，大掉格局，这会让大政治家耻笑了去。莫说政治家，如文学家白居易，朋友喜欢上了他“二奶”，白公慷慨：兄弟带去，玩厌了，还我，玩不厌，送你。宝马赠英雄，美女送狗熊。楚庄王开晚会，搞“贴面舞”，文武跳得正欢，突然“日暮酒酣，灯烛灭”，有狗熊吃了狗熊胆，去贴面楚庄王妃子去了。妃子剪了狗熊帽子，将做的记号密告，“王不从，令群臣尽绝缨而上火，尽欢而罢。”后三年，晋与楚战，有楚将奋死赴敌，卒胜晋军。楚将者谁？当年调戏妃子者，狗熊变英雄，流氓变忠臣。

吴三桂好小气，好没格局，一个陈圆圆都舍不得，怪不得赢不得万人之上位，赢不了万里江山域。

然则，吴三桂小气不？不小气的，吴公公老婆固然看得重，老财却是看得蛮轻，“三桂轻财好士，人有一长，收录无弃”。钱是王八蛋，吴公公起意纳士，对金钱是不当回事的。有士人留府第中数月，吃啊穿啊，用啊耍啊，无数用度，都不计数，汗漫使钱。这人要走，“赠以二万金，别扃鐍一箧为母寿，皆珠宝也。”这人后来狗熊当英雄没？吴三桂叛乱后，奋死赴敌么？好像没，“某归江南，遂为富人，惜不知其姓氏。”

吴公公好士，对寒门之士，赠之大把黄金，而无所求，看上去也真没求到什么，只可证明吴公公其养士之闲散成本。商人做生意，都要街头白送些餐巾纸的，拿了餐巾纸的，都与商家做了大买卖？也是没有嘛。

轻财好士，都是要漏些钱的。“巡抚袁懋功内召，馈以十万金”，十万金啊，兑人民币少说是千万。领导老母高寿，你送一万还是两万？小气，你看人家吴公公，袁领导要调走，一送便是十万金。吴公公对地方官，对其下属，也最舍得，“知县以上官，有才望素著及仪表伟岸者”，不是一“以三万金为赆”，便是“各以银一封与之”。

若有所轻，必有所重，如吴公公这般大员，这般轻财，在重什么？“沛公入秦宫，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别说秦宫里有金宝宝银圆圆，更有好多李师师陈圆圆啊。刘邦都不爱了，好醇酒的刘邦轻财了，好妇人的刘邦轻色了，啥意思？项羽不懂，难怪项羽成不了大器。

大官轻财，皇家大怕；大官重财，皇家大爱。秦朝大将王翦，善将百万兵。你百人都管不好，皇家却常将百万人几百万人给你管的，管得好，就大不好——太不吉祥了。这是甚逻辑？这逻辑你不懂啊，王翦最懂，他率军征楚，跟老板秦始皇讲条件，一，要给我六十万个兵，二，还要给我六十万亩田，还要给我红绥戴胸前，还有给我红颜知己抱胸前，还要给我小孩子解决副处级待遇，还要给我到北邙山供应冷猪肉。王翦没完没了，婆婆妈妈，跟秦始皇讲抱老婆带孙子事，他人都皱起眉，独有“始皇大笑”。你们晓得个屁啊，“夫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邪。”六十万大军交给你，你若不好财，不好色，你想要什么？

吴三桂轻财好士，还真不是好品质。他看重的不是金钱，他觑觎的是江山。江山如此多娇，引我们折腰。袁世凯也是轻财好士的，袁对士啊将啊，文啊武啊，大把大把银子，“洪宪皇帝真长策，一把票子买士心”，买得天下士人入毂中——士人以为士人赚大了，却不晓得，他给你钱，你得给命。

重色而助清，你说吴三桂格局小，我也觉得其格局小，为私爱耳；轻财而反清，你道其格局大，我仍然觉得其格局小，求私位耳。有说法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的是尊严，老婆被人抢去，是可忍孰不可忍？确不可忍，你不可忍，此乃你家私事，个人决斗去，何以绑架六军去缟素，大明来缟素？一怒，国家大劫难，百姓大遭殃。所谓轻财者，拿的非自家钱，皆国帑国资与民脂民膏，其实者：慷国家之慨，买士人之心，害江山之乱，谋自家之位。

（作者单位：双清区科协）

2020-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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