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康文双

很奇怪，回顾新疆之行，达坂城竟是我最先拾起的记忆。达坂城处于乌鲁木齐与吐鲁番的交界处（达坂，在突厥语意为“山口”，维吾尔语“高山峡谷”之意），它既没有喀纳斯那么美丽的自然景观，也没有吐鲁番那样迷人的民俗风情，更没有禾木那样令人神往的古老神秘，它只是美丽的天山脚下一个小小的县城。几点低矮的平房，紧贴在高大雄伟雪峰绵延的天山脚下，从车窗遥望，轮廓模糊的暗灰色阴影，就如同一帧画幅的边框上一抹没有涂匀的油彩。边框的前方是不着重彩的一片空旷，戈壁、盐碱地、死海……在这一阔大的背景中，达坂城实在显得太小也太平凡，小得就如同江南某一处随意静卧的小村庄。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它印象的深刻。

跟团旅行，如果遇到一个好的导游，不仅能调剂车上的气氛，让旅途变得轻松愉悦，还能在领略湖光山色的同时品读到一本集人文历史天文地理于一体的百科全书。很庆幸，去吐鲁番我就遇到了这么一位好的导游。她对吐鲁番这条线路的所有地理知识，人文历史都很熟悉，且能信手拈来地进行实地讲解。最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激发游客的好奇心。车子刚离开柴窝堡风力发电站，她就唱起了大家都耳熟能详流传至今的经典老歌《达坂城的姑娘》。茫茫戈壁中突然与一个熟悉的地名对视，本是很令人意外而又惊喜的事，这优美轻快的旋律无疑又为游客们注入了一针兴奋剂，车内的气氛一下活跃了起来，很多人都跟着哼唱了起来。随着俏皮的歌词展开的情景，大家仿佛看到一个扎长辫子坐马车的姑娘挥鞭而来，因此更对即将掠过车窗的达坂城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但导游说达坂城地理位置特殊，处在天山南北两条山脉交界的风口处，是沟通南北疆气流的主要通道，所以风力很大，大到去年掀翻过一辆火车。当地有民谣：“达坂城，老风口，大风小风天天有，小风‘歪脖树’，大风飞石头”。正因为风大，就形成了达坂城区著名的三怪：歪脖子树、歪胡子爷爷，偏肩头汉子。“可以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中，姑娘们尽管勤劳、善良，但绝对不漂亮。”满车厢的人大多是在这首歌的遐想中长大的，没想到所有的期待竟是这么一个答案。不知道是为了调剂气氛还是为了解除游客心中的疑惑，聪明的导游顺势给我们讲起了《达坂城的姑娘》的创作过程。

原来，这首歌是王洛宾为了鼓舞当年的筑路大军而写。当初修筑兰新铁路，条件十分艰苦，筑路工人整日在茫茫戈壁荒漠干活，景色单调而又荒凉，加上长时间远离家乡和女人，思家情绪渐长，路修到吐鲁番时人心完全涣散，领导急了，找来王洛宾商量要举办一场晚会，并给他下达一个任务，要写一首能鼓舞士气的歌。王洛宾苦思冥想，就虚构了达坂城的美女。果然，晚会之后，工人们干劲冲天，呼哧呼哧只用了九个多月就把天山给挖通了。

这个故事或许是导游的戏说，但当我以连日来戈壁荒漠奔走的经历来说，我宁愿相信它是真的，因为这至少让我们记住了，如今的畅达凝聚着无数人的汗水，我们应心存感激！王洛宾的所为至少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给了渐渐荒芜的心灵清泉般的滋养，更何况一首歌的久远的流传，其价值远远超出了创作者原始的意图，我们也应当心存感激。

因为三毛的缘故我对王洛宾是颇有些微词的，为了让大家对歌王多一份了解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包容，导游又对我们讲述了歌王一生的坎坷遭遇，十八年的牢狱生涯，一生的浪漫追求，收集整理和创作民歌，为传承西部民歌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不要责怪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导游无比诚恳地说，三毛的死不是老人的错，只是不尽相同的文化背景相碰撞时那条无法跨越的沟痕留给世人的惋惜与遗憾！况且只要听一听老人血和泪凝成的《等待——寄给死者的恋歌》，就会明白老人听到三毛的死讯时，内心承受了何等常人无法理解的煎熬和痛苦，就会读懂爱、思念、忏悔等多种人生况味。当时导游就在车上为我们深情地朗诵了这首诗：你在橄榄树下等待再等待，我却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再徘徊，人生本就是一场迷茫的梦，莫将我责怪。为把遗憾赎回来，我也要去等待。每当月圆时，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这情至深的文字直击灵魂深处，一下把我们带进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惆怅中。

因为一首歌，我记住了达坂城，因为三毛我知道了王洛宾，如今又因为无意的一次遥望，我剥离岁月的风尘对无常的人生又有了些新的认识和体会。

99C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