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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宗仁
坐高铁,远方还在三小时之外。望着车窗上像毛细血管一样的雨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赖方汉。好像一道闪电划破陈伤,心尖猛地打了一个痛颤。
一九九八年夏天,洪水像潘多拉窜出的魔鬼。在南津港大堤上,守堤大军中,子夜,我和赖公方汉在雨水中相遇。我们穿着套靴,由北到南又由南到北在泥泞与光影中走了几个来回。洞庭湖的洪水像累了的猛兽,匍匐无声。我也像一个乖巧的孩子,跟着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一步步穿梭夜色,一趟趟编织温馨。不曾料想,一个可怕的无常已等在那个罪恶的窗台,这次的巡堤竟是我们的永别!几天后,一声惊雷传出噩耗,我尊敬的赖方汉主任不敌一个意外,英年早逝!他的灵堂就设在市委机关的车库里,夜半的哀哭并没引起我的注意,第二天上班才听到消息。我伏在办公桌上呼天抢地的恸哭,把同事都吓懵了。在恩公的灵前,隔着冰棺,看到他眼角凝冻了一滴泪!一个才40岁的他,正是事业蒸蒸日上,人生如日中天,他该有着怎样的不甘与不舍啊!送他遗体回平江的路上,路过他外婆家,陡然一阵豆大暴雨,天地失色,路人震惊,神异如谜。
认识赖公方汉,是在平江县教委工作时,他那时是局长。他个子高大,五官俊朗,声音洪亮,是一个德才貌俱佳令人仰视的绝对男人。那时,教育局机关借调了十几个老师,我是其中之一。那是他给了人事股充分的授权,不拘一格选用。一个偏远乡村的教师,突然就进了城,还进了机关,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真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美事。我们都是先借后调,我们的家属也随后进城,那可是他与多方协调争取来的。他常常为了一个机关干部家属或教师子弟的招工、调动亲自上门去找其他部门的负责人说情。教育系统得到他关心和照顾的人不少。我和他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是一个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要我赶到启明宾馆,他自己写一个大会讲话稿,我帮他誊写。我是受宠若惊,又胆战心惊。那时真的恨自己没有把字练好。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叫我去,也许是要考考我,抑或是爱屋及乌,因为我是他尊敬和欣赏的一个老股长推荐的干部。一个教育局长,身边有的是笔杆子,可他坚持自己动笔,这种严谨与自律的精神深深影响了我。
他调离平江时,机关安排了一部吉普和一台货车送他去岳阳。我没有机会同行,自己一个人悄悄去车站搭公共汽车,我比他们先到。帮着搬完家具,我才随车回平。这是我一生中最大胆的一个举动,我发自心底的要用行动表达感恩之情,根本不去揣摩别人会怎么想。如今想来,我做得太对了。人们往往习惯于把感恩折算成一些物质,其实,发自心底的一个小小行动更能放射出纯真与美好。
一九九三年十月,我调入岳阳电大。为了我的调动,他一天里三次找分管人事的领导做工作。不久后我又调到市编办,赖主任也由市教委调入市委办。我们常常在上下班的路上相遇同行。他叫我名字时是平江人最亲切的叫法:“卢宗”,少叫一个字,更添一份亲。他先是任市委办副主任,正是在即将任副秘书长兼政研室主任时,天殒斯人。任职文件都签发了,我还记得是当年的岳委干117号文。后来,这两个职位分由两位领导担任,看到文件,我又泪流满面。
赖公是一位受市委主职领导器重的中层骨干。他执笔的一篇宏文在《求是》发表。他为人谦和低调,待人亲善和蔼。每有相聚的时候,他都要郑重其事地介绍我,给我戴上作家的头衔。他的夸奖,给了我莫大的鼓舞。我之所以坚持走在耕耘文字的道路上,与赖公的鞭策是分不开的。他那种与人为善助人为乐成人之美的品德更是潜移默化,融进了我的血脉。后来我有幸到君山担任重要岗位的职务,我一直把君山的干部以同事相称,以亲人相待,就是照搬赖公,学步先生。
我和赖公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是一位北京乡友回岳时一起照的。也是在他离世前不久,我们四个人一起唱歌。他点了一首《送别》,用浑厚如金属敲响的声音深情演绎。这首歌是平江起义影片《怒潮》的主题歌,平江人演唱总要多投入一份乡情。我当时惊讶于他的字正腔圆,被他的声情并茂所感动。没想到,“送别”终成诀别,这首歌居然蕴藏了杀机!此后,每有人点唱这首歌,我都要去制止。歌本无禅意,我心却大忌。
掐指算来,赖公一走已有一十八年。无论时间怎样尘封,岁月如何碾压,赖公在我心中永远如高山矗立,像青松一样挺拔。天不佑他,是我命浅薄。人的一生,知己难得,导师难求。从1989到1998,这个十年,赖公就是我人生的灯塔。
难怪,窗外的雨,欲言又止。先生眼角的那滴泪,早已融化!悠悠世界,有阴阳两面。正面是爱,背面也不会是恨。恩公在那边,又该是一条好汉了!
99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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