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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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朝晖
湘阴县城西南,有个南临长沙,西抵湘江的小镇,境内原有一株七人合围的大樟树,依水而立,伴水而生,冠如华盖,荫翳百尺,常年枝繁叶茂,樟树镇由此而来。南面的铁炉湖、北面的文泾港均与湘江相连,加上东部的鹅形山,于是小镇成了一江一湖一港一山滋养的“盆地”。
记得小时候,樟树镇人烟阜盛,热闹繁华。樟树港码头,货船、客船昼夜不息。人们借此做客、从商、就医。它南达长沙,北上湘阴、岳阳。后来,随着公路的发达,码头渐渐清冷静寂,继而遭遇几次洪水,紧邻码头的老镇早就“门前冷落车马稀”。
今天,樟树人怎么也没想到,令小镇再次声名鹊起的竟然是那小小的辣椒。并且,小镇正在打造成旅游古镇。离家二十余年,听此,欣欣然。想必,辣椒飘香,老镇又将重现繁华。
有人问我:“我恰得(吃了)樟树辣椒,也没什么不同啦?辣椒嘛,还不都是一个味。”我笑而作答:“你恰得太少了,还冇食(sì)出味。”樟树辣椒,得江边水土滋润,娇小玲珑,皮薄多肉,辣味纯正,香甜可口。有人在别处栽种樟树辣椒,结果是“南橘北枳”。其他辣椒放上十天半月不腐,樟树辣椒放上两天就烂,可见其脆;其他辣椒油炸后皮开肉绽,模样难看。樟树辣椒油淋后,皮肉依然粘连紧致,可见其虽小而肉感。
培育辣椒苗自然是男人们的活。还是春寒料峭之时,父亲就会选一块好地,密密地撒上辣椒籽,然后,支个塑料大棚,给土地披上寒衣,保持温度,适宜种子发育。如果遇上大太阳天气,就把大棚两头揭开散散热气,防止新苗捂死。母亲笑称父亲像带崽。等到新苗长到十厘米左右,就要把它们移栽到另一块早被父亲翻挖过的地里。一棵辣椒一格空间,像小孩子们出操时整饬的列队。沐春光、浴春雨,两三个月后,细细的叶间便开出了数朵小小的白花,不到三十厘米枝叶疏朗的树身就挂上细细尖尖的青椒了。
头树辣椒最尊贵,它是贫家的肉。它往往与传统节日端午节一起大驾光临。这时,辣椒价钱好,农家多半是舍不得吃的,也是“做扇婆婆手遮阴。”那些年,辣椒上市之际,正是农家青黄不接之时,本来农田就少,濒临湘江,遇发大水,有的田地还经常被淹,上年粮食总是接不上下年。一旦辣椒出世,农家日子就活泛溜了。赶集时,拿到镇上卖掉,然后换点大米、油盐、化肥回来,生活和生产又有了着落。
头树辣椒因物稀而贵,待后来,辣椒越结越多,颜色慢慢变深,皮质慢慢变厚,市上的辣椒也多起来了,辣椒价钱差是差些,但还是农家主要收入之一。傍晚,太阳的余热,土地散发的地热,蒸腾着自然掉落的辣椒,我们就裹一身辣椒之气选摘了。摘辣椒要选老的,老的颜色深,叶也青青,椒也青青,有点“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辛苦。而且,摘辣椒动作宜轻柔,否则,碰断了枝叶,伤害了树身。另外,摘取回家,倾筐倾箧摊开在地,适时喷水保鲜,以防高温腐烂。父亲为了喷水均匀,一般是用口含水喷洒。
辣椒结果多起来,各类瓜果也相继问世。菜园架上吊着带刺黄瓜、丝瓜、苦瓜;地里藤蔓上藏着南瓜、菜瓜、白瓜;地底下还埋有红薯、土豆。菜园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好不热闹。农家这时就不愁吃喝了。其他菜蔬娇气,兴旺的时间短暂,唯独辣椒结果的时间漫长,甚至可延续到冬初。
所以,农家人一年四季都可吃上辣椒。而且,一样辣椒,百种吃法。辣椒树上频频结果的季节,母亲摘来新鲜辣椒,剪成丝、切成圈用捣衣棒捶扁土灶上炒着吃,简直就是“辣椒变形记”。还有,等柴火饭上汽揭开锅盖放在圆木饭盖下蒸着吃。
中秋之后,辣椒即将谢幕,母亲又开始变着戏法做“陈辣椒”,借以度过冬春菜蔬匮乏的时节。母亲最喜做三种辣椒。用开水把新鲜辣椒一捞,往门板上一倒,经太阳一晒,青椒全变白色,晒到半干不干撒上盐密封,一坛白辣椒即成;挑选色泽鲜艳的红椒剁碎,与盐均匀掺和搁置在坛子里,这便是剁辣椒;把青椒直接放入坛中,一层辣椒一层盐,半月左右,脆脆的酸辣椒就生成了。
只是偶尔赶赶时髦吃吃樟树辣椒的人,是品不出其中真味的。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老镇人来说,那种辣,深植骨髓。朝天椒太暴烈,灯笼椒太柔弱。它的辣,是在樟树港的柳庄种了十四年菜的“晚清四大名臣”左宗棠的脾性。也热烈,也柔韧。
一江一世界,一镇一辣椒。老镇因椒著,小椒赖镇名。
99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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