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接力“长征”
来源:
-->
□本报记者
徐
颖
父亲陈抡毕生研究古汉语。
女儿陈桂芬接力“长征”。
“这是我父亲陈抡的遗作,希望更多的人可以了解他的作品。他用一生的时间,用历史辩证的唯物主义方法,研究古汉语语音和语法的演变历史,留下了宝贵的资料。”近日,耄耋老人陈桂芬老人背一个沉甸老旧的姜黄色书包,里面装着《楚辞解译》(中华书局出版)、《历史比较法与古籍校释:越人歌·离骚·天问·诗经·天论》(北京线装书局出版)等书。三伏天的中午,暑热笼罩。她满头是汗,刚进门,来不及落座,陈桂芬捧着书迫不及待地讲起了父亲陈抡。
陈桂芬1966年毕业于湖南医学院医疗系(现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1974年至1996年在岳阳巴陵石化洞氮职工医院工作,在岳阳扎下了根。退休后,她从零开始,接力父亲的古汉语研究的“长征”。
父亲——
苦心孤诣六十载未曾停歇
陈抡,1905年1月出生在溆浦县一个农民家庭,毕业于上海大厦大学(现华东师范大学)英语系。毕业后,主要从事英语教育工作,一生三尺教台为师。教学之余,潜心钻研古汉语文字。
求学期间,陈抡曾翻译过高尔基、托尔斯泰等名家的著作,还特别爱好古汉语,开始涉猎先秦古籍《诗经》《楚辞》等。1932年开始用历史语言学中的比较方法,研究汉语语音和语法的演变历史,既吸取中国历代汉学(主要清儒)的精华,也借鉴欧洲历史语言学比较方法,中西合璧,有所收获。
陈桂芬回忆,上世纪60年代初,父亲曾将《诗经新解》寄给中国科学院(当时中国社会科学院尚未成立),复函:“你的大作提出问题大,涉及面广,钻研得深,请直接与商务书局联系出版。”
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陈抡被迫下放农村劳动,他近40年来写成的上百万字书稿和全部藏书化为乌有,他万分痛心,仍冒着风险潜心研究古汉语。十年“文革”浩劫结束,迎来“科学的春天”,年逾七旬的陈抡再拾信心,凭惊人记忆力和毅力,追回被荒废的宏愿,更加投入研究古汉语。
他认为,先秦古籍不仅有方言,而且绝不是一种方言写的;现在的方言里确实保存有上古音。他运用“历史比较法”从语音方面、词汇方面、校勘方面、构词和造句法,对古籍进行60多年探索,就《天问》一篇探索416个古方言词,在《离骚》一篇中,探索216个古方言词。
陈抡的治学方法和成就,曾在1946年得到学术大家杨树达先生的肯定,认为“很有见地”;1989年,湖南师大中文系教授周秉钧评价说:“陈先生运用历史比较法,结合他渊博的知识,对古书上疑难问题提出许多新的见解,这种方法可以说是独辟蹊径,对繁荣学术是有益的。”
著名训诂学家、王国维的侄孙女、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宁在《楚辞解译》序中说:“陈抡先生充分运用了比较互证的训诂方法,这种方法的确是中国传统语言文字学具有创新价值有效的方法。”
华东师范大学归青教授在《楚辞解译》序二中表示,用方音来训释古书中词义,这种方法虽然不是从陈抡先生开始的,但这样系统、全面地用方音来解释古籍,怕陈先生要算是第一人了。
“父亲从28岁走到了83岁,终于见到手稿变铅字印刷,高兴之余并未停下研究之路。他在洞氮生活区和我们一起住时,留给我们的永远是灯下的背影。他每天十来个小时不断地翻阅资料,撰写手稿,总是忘记吃饭。”陈桂芬回忆起父亲在家潜心研究的样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陈桂芬说,虽然生活拮据,命运多舛,但父亲矢志不渝,苦心孤诣六十载未曾停歇。1987年,《历史比较法与古籍校释:越人歌·离骚·天问》在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之后,继续完成《九章》《诗经》等10多篇注释及《溆浦方言》。父亲在最后的3年时光里,因肺气肿严重,靠输氧和进半流质食物维持生命,但每天仍坚持在100瓦台灯下借助放大镜吃力地写作。即使拿笔非常吃力,甚至笔从手中跌落后,他还会慢慢拾起来继续写。1992年2月,87岁的父亲溘然长逝。临终,他用尽全力,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我满脑壳东西,拿不出来了!”这句话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在眼前。
女儿——
坚持不懈
退休20余年接力“长征”
1996年,陈桂芬从医院退休。2001年,年逾花甲的陈桂芬毅然放弃广州一家大医院的高薪聘请,决定勇敢地走出第一步,延续父亲的古汉语钻研之路。
“从零起步”的她,起初曾几次决心去大学中文系读书,但未能如愿,于是,开始自学。陈桂芬整理大量书稿,并在广州及北京的子女家居住期间,几乎跑遍所有的图书馆,一待就是一天,一杯水,一盒饭,一天与书为伴。“整整三年,我泡在图书馆,学习古汉语文学、训诂学、方言学、语言学,慢慢地就能看懂和揣摩父亲留下的手稿了。”
近几年来,陈桂芬带着父亲的手稿,辗转去过北京、上海、香港、湖南、湖北、广州等地的大学、研究机构、出版社、报社,希望将父亲的研究完善再版。她说:“这些年来,我去过多所大学、社会科学院、出版社,求助过许多古汉语研究专家及有关领导,得到了他们的关心、鼓励和帮助,支持我走到今天。”
陈桂芬说,期间有幸遇到线装书局负责人曾凡华先生,他对父亲著作的价值十分肯定,他说:“你父亲的图书出版会按郭沫若遗作标准一样签订。”2015年,线装书局出版了增补版《历史比较法与古籍校释:越人歌·离骚·天问·诗经·天论》。该书由当时已80岁高龄的著名训诂学家、北京师范大学王宁教授作序。在王宁教授的推荐下,陈抡的遗作《楚辞解译》2018年2月在中华书局出版,不到一年售罄,2019年8月又重印出版。
陈抡最终遗愿是编一部《古汉语方言词典》,为此,他留下了两麻袋246册、约230万字的分类资料。陈桂芬和家人花了一年时间,将资料输入电脑,有80多万字,资料中有音标、音韵、拼音等符号,有的字输入很复杂,还要查字典查原文等。遇到种种困难未能难住陈桂芬,但后因把资料转存电脑过程中,丢失20多万字,她因此病倒住进了医院。
几经周折,最后决定将手稿影印出版。近年来,陈桂芬与家人们一道将陈抡的58428张手稿资料全部扫描,经校对、截图、拼图,最后确定将56179张手稿件,编辑成6281个页面,分为12册,取书名为《古汉语方言词语考释资料集成》。陈桂芬说:在校对资料中,我发现父亲为考释一个字的读音其义,要查阅不同历史时期多种古籍,并根据语音对应规律和现地方方言作为论证。
陈桂芬说:父亲认为,阅读古代典籍应当还原历史语境,古籍里面存有大量的方言俚语和特殊的语法结构,因此需要用历史比较法把这些古方言词的本来面目揭示出来,才能更好地读懂古籍。比如父亲在《离骚》中探讨出216个古方言词语,在《天问》中探讨出416个古方言词语,在《越人歌》中探讨59个古方言词语。
“我经常问自己,这样四处奔波,不计个人得失,究竟有什么意义?但父亲不也是为此奋斗了一辈子吗?只要对古汉语研究能有所贡献,我还会继续坚持下去!这可能也是遗传因子吧!”目前,《古汉语方言词语考释资料集成》即将出版。
2021-08-08
00:00:00:0829210http://192.168.99.30:8088/pc/content/202108/08/content_8292.htmlnullcontent_8292.html11古汉语路上
父女接力“长征”/enpproperty-->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