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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建赓

又是一年荔枝红。品尝着荔枝鲜美的味道，总会想起我与荔枝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吃到干荔枝，是我十岁那年过春节，在县委当干部的舅舅带来了干荔枝。母亲剥了半茶碗，将它们煮甜酒冲鸡蛋。我紧盯不放，垂涎欲滴，也分得了一小茶碗甜酒水，还有几粒荔枝，那荔枝简直太美味。后来，我发现了母亲存放干荔枝的“秘密基地”，放学回家时趁母亲做饭，我偷了几颗干荔枝，躲到屋后的稻草堆边，细细咀嚼，慢慢品味，喷香的、清甜的，太好吃了，干荔枝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一次，我感冒了，发烧发热，头昏脑胀，吃不下饭，昏昏沉沉的。平日里我喜爱吃的荷包蛋，也是味同嚼蜡。母亲像玩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小瓶荔枝罐头塞在我手里。我眼睛一亮，撬开瓶盖就往嘴里倒，那果肉晶莹剔透，松软可口，富有弹性，甜中带点微酸，甜味浓郁，顿觉满口生津，这是我吃到的最好的美食，那种甜美的味道妙不可言，完全不是干荔枝的味道。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家里房前屋后的苦楝树都变成了荔枝树，挂满了荔枝。

1980年年底，我入伍当兵来到了广东博罗罗浮山下的部队。军营内外，主次干道，荒山野岭，到处是荔枝树，多得就像家乡的苦楝树。我缠着班长问，荔枝树什么时候开花、结果呀？什么时候可以吃呀？多少钱一斤呀？第二年春天，新兵训练结束了，我被选调进了部队机关报道组，从事新闻报道工作。机关院落也有一片荔枝树林，四月荔枝花开得正欢，五月开始挂果了。有一天，我爬上树，摘了两颗尚未成熟的青荔枝，哇！又酸又涩，难以下咽。好不容易等到了五月中下旬，荔枝绿中显红了，军营外有一片没有主子的荔枝林，听说谁都可以摘。太好了！我白天观察地形踩好点，晚上趁着夜色，背个黄挎包，带上手电筒，溜进了荔枝林。我左滑右溜，狼狈不堪爬上荔枝树，手忙脚乱摘了一挎包。溜回房间，锁上门，狼吞虎咽豪吃起来，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觉得还不解馋，还不过瘾。一不做二不休，又摘了一挎包回来，吃得直打饱嗝，满身荔枝气味，才心满意足。

鲜美的荔枝满足了我的口福，瞬间觉得好幸福，觉得到广东当兵真是幸运。但意料不到的事情出现了，第二天清晨，嘹亮的起床军号吹响了，该出早操了。我躺在床上，眼睛好像被浆糊似的东西粘住了，很难睁开，起床照镜子，发现双眼红肿，眯成了一条缝，上个厕所发现尿色赤黄，还隐隐作痛。我以为自己病了，于是告病请假休息。早餐后，主管宣传的首长来到我房间，首长是湖南邵阳人，年长我八岁，剃着标准的板寸头，浓眉大眼，和颜悦色。我特别尊敬他，他也格外关心我，我们私底下以兄弟相称。“小曹，你哪里不舒服呀？”我说我的眼睛突然红肿了，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了。首长环视房内一圈，看到了我床头垃圾桶里的荔枝壳。“你吃了蛮多荔枝吧？”我点头称是。“哈哈！”首长笑了，“你个新兵蛋子，看见荔枝就流口水吧，荔枝虽然好吃，但不能多吃呀，吃多了就容易上火，会产生炎症，肿眼睛，屙红尿。你喝点盐开水，去卫生队搞一点消炎药吃，过两天就会好的。”原来如此啊。三天后，我身上的火气泄了，晚边陪首长在荔枝园散步，望着荔枝树上红艳艳的荔枝，我只能一个劲地咽口水。首长边走边讲荔枝的功效，杨贵妃与荔枝的故事。荔枝营养丰富，能增强免疫力，降低血糖，益智补脑，还能美容养颜，杨贵妃为什么酷爱荔枝呀，因为荔枝富含维生素C和蛋白质，维C是胶原蛋白合成的主要成分，能保持皮肤光滑，有弹性。据说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出生在四川，从小就喜欢吃川东的荔枝。进宫后，她尝到广东、广西进贡来的荔枝，发现口感更好。岭南到长安远隔千山万水，在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的唐代怎么办呀？唐玄宗令人快马加急，以接力传递的方式，七天七夜，把岭南上好的新鲜荔枝送到长安，专供贵妃享用。因此晚唐诗人杜牧写了一首诗《过华清宫》：“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常言道“一颗荔枝三把火”，荔枝不能多吃，也不能空腹食用。首长一堂生动的荔枝科普课，时过四十年，我仍记忆犹新。

几天后，我又做了一件傻事。想起父母亲、兄弟姐妹从来没过吃新鲜荔枝，我从集市上买了十斤荔枝，装进了一个木箱子，箱子四周用书本作保护垫，通过邮电局寄回家，邮寄单上填写的是书籍。二十天后，哥哥来信说，荔枝全部腐烂了，发臭流水，邮局的人把哥哥训斥了一顿，还要罚款。我哭笑不得，好心办了坏事。首长告诉我，新鲜荔枝常温难保存，“一离枝头，一日而变色，二日而变香，三日而变味，四五日色香味尽去矣。唐朝时从岭南到长安七天七夜荔枝不烂，应该是用冰块冷藏运输的吧。”后来，为了将功补过，我买了几袋干荔枝寄回家，但心中一直藏着一个心愿，那就是让家人吃到新鲜荔枝。入伍第三年的六月，荔枝红了，我回乡探亲，一个大提袋，足足装了二十斤新鲜荔枝，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回家了，家人和左邻右舍乡亲分享了广东增城的妃子笑荔枝，赞不绝口。

入伍第四年的六月，我当年的女同学，现在的妻子第一次去部队，我们特意相约在荔枝红了的时候。我们漫步在荔枝园，品尝着甜美的荔枝，定下了终身大事，收获了甜蜜的爱情，爱情的滋味胜似荔枝。

现在家乡的超市、水果店都有新鲜荔枝。风雨人生，百味杂陈，唯有情亲、爱情、友情还是当年荔枝那种甜美的味道。

2021-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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