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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岳斌
祖上取的名字,虽然冷僻了些,书卷气却是足斤足两,且千万年不曾重名。“灉湖”,念一念,听一听,好美的低音炮。
唐宋那个年代,名人诗词,胜过今天的直播带货和央视黄金时段广告。怪就怪张说的《灉湖山寺》多事,说什么“云间东岭千重出,树里南湖一片明”。为了个“南”与“东”对仗,生生将灉湖改名“南湖”。虽然写这诗时,他被贬为岳州刺史,可来之前,却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官,杨柳风都知道张说身份显赫,一下便将他的诗快递四方,从此,人们便只记它的新名“南湖”。有点郁闷!
岳州人厚道、包容,同情张说遭罪遭贬。唉,同情归同情,可这改名问了官员没?百姓同意了吗?说改就改,对得起落难的张说,对得起赐名的巴陵祖上么?南湖,写起来笔画少,读起来不用翻字典,可就是太普通了点。普天之下,叫南湖的,数得清?你看咯,岳阳城北面的芭蕉湖,至今不曾换姓名。一提“芭蕉”,便让人想起“风流不把花为主,多情管定烟和雨”的美句。
好吧,也改了上千年了,我一介凡夫俗子不同意,又有啥用?
不过,前一向一个后生子将南湖与西湖放在一块论短长,别怪我意气难消。西湖出身名门望族,不用怀疑,钱塘江的女儿嘛。南湖呢,谁的嫡传?洞庭湖脐带上剪断,云梦泽是它拄着拐杖的亲奶奶。
公元759年,诗仙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途经岳阳,快意之时,写下“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船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从此奠定了南湖在江湖上的威名。李白此前两度到过西湖,却没有给西湖一张响亮的诗词名片,难道是李大才子偏心?
公元822年,诗魔白居易做了杭州刺史,给西湖先后写了几份“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江南忆,最忆是杭州”的诗词拜帖,西湖才算登堂入室,到得风雅宋朝,西湖才算进入上流社会。
试问,是想比出个“瘦西湖”来呢,还是想比出个胖西湖来着?或者说是想告诉人们,是哪个皇帝老子一时任性,将西湖与南湖,一个钦点状元、一个判了榜眼不成?历史上没有这个桥段啊!
心湖,枕着棠溪人家,左去八仙台,右到三道湾,传说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滴泪。谁的眼泪在飞?李商隐给的答案,“嫦娥应悔偷灵药”,岳阳人判定答对了。想眼中要有多少泪,才有那么一滴穿过太空,侥幸落在这处故土,诉说对亲人的思念之苦。
当初,小渔姑嫦娥,吃了南湖的桂花鱼,喝了自家的桂花蜂蜜,出落成中华远古第一美女。哪有英雄不想抱得美人归的?前来斩蛇除害的后羿“遇嫦娥于月桂树下,遂以月桂为证,成天作之合”。
小两口恩恩爱爱,指望天荒地老。那天,嫦娥以为后羿煮好的是南湖的“灉湖含膏”茶,一口气喝下,却不料流进体内是长生不老药,顿时长出彩凤双翼,飞进了月亮里的广寒宫。想想都替她扼叹,七仙女姐妹成伴,尚怨“天宫岁月太凄清”,羡慕“到底人间欢乐多”。嫦娥天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味长生药,也是一味后悔药。
还好,遇上这个复兴时代。“嫦娥五号”打通了往返月球的路,下次“杨利伟”们去,拜托多带一身宇航服,把她接回来。送她学个播音主持,今后在龙山“熊猫园”当解说员吧,你说大岳阳要开多少家酒店,才能住得下前来与嫦娥合影的八方宾客。
罗大佑曾问“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南湖的八仙台,传说吕洞宾常邀几个神仙在此划拳喝酒。
风动时,八仙台下,一溜孤岛,看似绿龟在浮沉,说不定是神仙趁机玩玩水上漂。不信,你看他们的门童白鹤聚在龟岛上,不敢走远,在三江口与汨罗江之间来来回回。传说这些绿龟本要赶去远海,有神仙罩着,赶龟的龙山拿它们没辙,只好蹲守在三道湾,连手中的鞭都烂得无皮无屑了。南湖人念龙山尽职,关了山旁砖厂,复成草地,烟囱没有拆,做成了龙山新世纪的赶龟鞭
。
三道湾,湾多故事多。范蠡带着西施来此“你挑水来我浇园”。祖冲之老学究写过一本《述异记》,说范蠡三道湾庐前种的果树,“花果有海杏,大如拳”,这果子一定很美味。范蠡的故事有古书为证,三道湾为何了无痕迹?我本不是文化人,做不来学问,只能臆断这南湖水浸润的做人立世哲理,是厚重的“入世”,于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儒家精华,高高供奉在岳阳楼的盔顶上。就是吕洞宾、韩湘子、何仙姑这些个“出世”的仙家们,喝多了南湖水,也是不时冒出来,干些打抱不平的事。范蠡要做隐者,故连脚印都一股脑带走了。
三眼桥筑在紫荆堤上。初名“政通桥”,后来又改成“万由桥”“万年桥”,直到同治年间重修,改名“三眼桥”至今。改桥名,倒不是谁的心血来潮,一次次的桥名,镌刻一段段佳话。三眼桥最早姓“宋”,总工程师是滕子京。重修过岳阳楼、建好了文庙后,他看出端倪:这岳州城四面湖山,城门一闭,饮点小酒作些诗画,日子悠哉游哉是好。倘若烽烟一起,敌方铁桶般箍紧,围而不攻,后果是不堪设想啊。滕子京立马开始筑堤架桥,为这座城另辟一条“紫荆”堤,桥为“政通”。堤上是否遍植紫荆,史焉不详,只能猜度,滕子京借紫荆含意,纪念他与范仲淹这份兄弟情深。
三眼桥头的石狮,如今只管享受这方世界的清平。螺狮岛,才是趴着的醒狮,扼住北港河、王家河的合流,不让河水肆虐三眼桥。
岛上安眠着嘉靖王朝的礼部尚书方钝老前辈。他小时候在张谷英镇风圣洞发蒙读书,喜爱上学路上的小圆竹,说是要它跟着姓方。我小时候去风圣洞捡柴火,见那竹子真个方方正正。方钝晚年告老还乡,见三眼桥年久失修,说是在他过奈何桥去阴曹地府前,先修好三眼桥。以老臣的身份上书朝廷,把自己的养老俸禄全拿出来。就这样,宋朝以来,屡塌屡修的三眼桥,到他手上,修成了最好。桥做桥用,但何尝不是一座无字丰碑。
从三眼桥南行,穿过冠盖如云的密林,便到了尚书山。南湖“半里三尚书”,便是这段。明朝刑部尚书颜颐寿、工部尚书谢登之老家都不在南湖边,只因在生一副“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担当,百姓认他们是“好官”,将他们安葬在这块风水宝地,让每一位走过路过的人,默默地祭拜,思忖来这个世上,该学着点他们什么。
天灯嘴,新建的赊月公园为南湖添了一道新亮色,灯塔正在建设之中。那盏汉朝“伏波将军”马援点燃的灯,早已掩埋在岁月的风沙中……
南湖的故事,传奇。南湖的风景,传神。
清晨,南湖将一宿的美梦结成水雾,浮游在空中。路过的野风贪恋晨雾,扯起就走,想带回家去做成纱巾。巡游的水鸟拍起翅膀追赶,野风边跑边弃,晨雾掉落岸边的叶梢、花尖,缩成一个晶圆熟透的珠,欲坠未坠,一半惊魂未定,一半静候晴色送它与家人团聚。
晨练的脚步喊醒了朝晖,朝晖带着诗稿赶来,信笺的玫瑰底色衬得云朵如盛开的繁花。南湖默默地将她粉彩的诗意在水底贴满。晨练的人将上下天光拍成美美的画,刚发进朋友圈,照片下方跟了一长串的“哇”。
夜晚,南湖北岸的灯光,拽上这座城池的繁华锦簇满大街奔跑。南岸的灯,如闪烁的萤火虫,时有时无,让人看得见路。听得真切却看不见的是蛙鸣。先是冷不丁一声,接着便有了另一声的回应,然后呢?然后就像一首人人熟悉的歌,不知谁起了个头,于是全都跟着唱响。思绪被带入清澈的乡愁,声声蛙鼓变成一张张吱呀吱呀打开的门,一个闯世界的游子久别归来,家家吆喝进门小坐,喝一杯吊壶冲沏的烟熏茶。
蛙声停歇之后,曾经走过李白床头、听过苏轼把酒问天的圆月,慢慢渗入南湖的唐诗宋词里,一阵凉风徐来,空气中便有一缕翻越千年的酒香……
散文集《山河袈裟》里有一段话,“这景色真是让人害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多余得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喂,岳阳日报副刊的符编辑,知道我为啥不答应写南湖了么?
2021-01-26
00:00:00:03760801南湖,喜欢你的传奇与静美/enpprope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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