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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

艾湘涛

◆就想会会老朋友

这是一个阳光爽朗、景色宜人的冬日，也是一个令我终身都难以忘怀的时刻。

在长沙省委九所的六号楼，我和同在接待处工作的黄道略受到了耀邦同志的亲切接见。这也是1988年第一次按市委、市政府安排，到长沙邀请耀邦同志来岳阳。“岳阳不错嘛，岳阳是个好地方！”

他一边高兴地和我们握手，一边说道。然后伸出右手大拇指夸赞说：“听湖南省委的领导介绍，岳阳这几年的工作，岳阳的经济发展，岳阳的城市建设都是湖南的这个（意思是第一流）。”“我们想请耀邦同志去岳阳看看，岳阳人民和岳阳的许多老同志都很希望见到您。”终于，我们鼓起勇气向耀邦同志表达了自己的心情。“是的，岳阳值得去。岳阳天下楼，洞庭天下水嘛，确实很出名。早些年我是去过的，听说君山公园也建得很美了，相信不是原来那个样子啰。岳阳的老同志不少是我当年在湘潭工作过的熟人，比如说张月桂、李满全、陈秉芝、陈茂艺、莫凤雏、张建邦、许志龙等人。那个时候，还没有岳阳地区，岳阳属湘潭地区管辖，岳阳的干部认得我的也不少，一定要去看看他们这些老朋友，他们现在都好吗？”耀邦同志关切地问。

我们汇报说：“这些老同志大多已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有的担任顾问，有的已经离休，身体大多还好。只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听说耀邦同志来湖南了，都想见到您。”耀邦同志听后会心地笑了。“你们市里书记、市长是谁？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的呀？”

我们汇报说，市委书记是储波同志，市长是谭照华同志，他们以前都在大工厂做过领导工作。“刘阳春干什么去了呢？他和我很熟的，刘阳春在中央党校学习过，还去过我家里呢。”

我们报告耀邦同志，刘阳春同志已调到邵阳市当市委书记去了。这时，我们再一次真诚地邀请耀邦同志到岳阳看一看。去当年蹲过点的毛田看看。因为毛田这个当年省内外学习的榜样，曾经多次留下过耀邦同志的足迹，洒下过他的汗水。“还有什么毛田？毛田不是早被淹掉了吗？”提起毛田，耀邦同志很兴奋，他说他一直都关注着毛田，关注着毛田的信息。

耀邦同志说他深深佩服毛田人民那种与天斗、与地斗、与自然灾害斗，改造山河、改造自然的大无畏精神和不折不挠的毅力。他说他多次向国内外包括向德国总理科尔推介过毛田经验，他希望毛田真正能成为社会主义新农村改造自然、发展生产、富裕农民的一面旗帜。耀邦同志陷入了对毛田的深情回忆中，令我们满怀感动。

我们回答：“毛田是被淹掉了一部分，但修了一个容量很大的铁山水库。”“那效益怎么样，毛田百姓受益了没有？”耀邦同志急切地问。当我们汇报说铁山水库这几年确实受益了，效益也很好时，耀邦同志笑了笑说：“不见得吧，不都是说好话吧，我就听到过不同的意见，一些人说好，也有一些人说不怎么好，听起来两边都还有理有据呢！”

看来，耀邦同志对岳阳的许多事是清楚的。

◆粗茶淡饭最喜欢

1988年12月初的一个上午。在湖南省委办公厅领导的安排下，我陪同谭照华市长来到了耀邦同志的住处，代表市委、市政府第二次邀请耀邦同志来岳。

耀邦同志手捧着一个中号的长形玻璃茶杯从会客室一侧的睡房中健步走出来，和迎上去的谭照华市长亲切地握手问候。

“我说嘛，我们可能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那是我在中央党校中青班学习时，您亲自接见了我们，还和我们湖南代表谈过话，您那个时候多么忙，想不到您这些事都还记得，您记性真好！”照华同志回答。

“你知道你们那批同学的情况吗，和他们联系多不多？你们那批学员个人素质都很好，不少人毕业后干得都很出色呢！”耀邦同志扳起手指头一个一个说起来：“胡锦涛同志去贵州当省委书记了；曾建徽同志是新华社副社长，最近又当中宣部副部长了，他还是你们岳阳平江老乡呢。”

耀邦同志还笑着对谭照华说：“北京那期的学员就更多了，你要多去北京走一走，你这个市长应该找他们支持支持岳阳嘛！”“现在有句话说，不找市长找市场。你这个市长也是不是可以去找一找市场呢，我不是要你走后门，但可以找一找嘛，要他们多支持你的工作哟！”

“是啊，我是应该去北京汇报，可耀邦同志，您也应该下去走走，到岳阳去看看，岳阳的变化还是很大的。”谭照华将岳阳市的基本情况向耀邦同志作了简单地汇报。

耀邦同志听了汇报以后，显得非常振奋，连声说应该去岳阳看看。他说他还是在湘潭工作时到过岳阳，那个时候，岳阳不过是个湘北小镇，车子看不到几辆，街上电灯都不亮，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街道。

“那我就代表岳阳市委、市政府和当年的老同志欢迎耀邦同志去岳阳啦！”谭照华再一次表达了这份诚挚的心意。

“那就好，我接受邀请。”耀邦同志非常高兴。停了停，耀邦同志对谭照华郑重地说：“岳阳我一定去，但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一是我去了以后，你们在一线工作的领导不要陪同，不要汇报，因为我这次的主要任务是休息。让岳阳的老同事陪我玩几天就行了，我早就想看看当年在一起工作的老同志了，有材料和介绍岳阳的资料可以先给我看一些，增长一些感性认识；第二，正因为我这次没有工作任务，所以要求不宣传、不登报、不广播、不上电视；还有一条就是不要搞招待啰！最近中央不是又发了文件吗！我倒不是说故意谦虚，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都不要搞，要知道我已是73岁的人了，大鱼大肉对老年人来说是不合适的，我还要学点长命哲学呢，粗茶淡饭我最喜欢，最好的菜是豆制品、冬苋菜啦、小白菜、苘蒿等，当然啰，还有你们平江的酱干子、火焙鱼，很有名气，很有特色嘛！”“好，我们听您的，都按您的意见办，只有一条，那就是您一定要来岳阳。”谭照华市长恳切地说。

◆坐个警车来岳阳

经过两次盛情邀请，1988年12月7日，耀邦同志终于来岳阳了，当时107国道正在进行全路整修，几乎没有一段好路好走。160多公里路面，三分之一多在突击抢修，路基坑坑洼洼、路面起伏。省里也曾设想从平江来岳阳，但也是绕道太远路况不佳。又想从湘江乘船走湘阴入洞庭到岳阳，又怕老天爷风云变化，也不理想。

我们是既盼耀邦同志早日来岳阳，又怕耀邦同志沿途乘车受累！

7日一清早，岳阳和长沙两边都按计划发车。市委汤志雄秘书长带领我们分别乘坐一辆本田警车和一辆三菱小车，去汨罗境内迎接从长沙来的耀邦同志一行。

大约9点半钟，我们坐车来到了汨罗新市镇，车子在离公路不远的民居前停下来，汤志雄和公安局领导走下车，静静等候首长到来。

按照接待惯例，当长沙方面开道的警车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岳阳方向的警车就应启动，主动在前面带路，就是说可以不和长沙方向来的车上客人打招呼，更何况那时还有无线电对讲机进行联络。

十点不到，对讲机里传来警卫处于处长的声音，他通知岳阳来接的汽车不要急于开路，等候首长换车。

很快，长沙方向驶来一辆警车和一辆小车，在我们停车的地方停下来。在我的记忆中，“红旗”、“奔驰”轿车可以说是和中央首长视察工作时联系在一起的。但有谁能相信，那天没有浩浩荡荡的车队，也不见戒备森严的警卫，从警车上走来的一位精神饱满的长者，居然是我们一直期盼的耀邦同志。只见耀邦同志从警车上稳健地走下来，和我们亲切地打着招呼，然后又坐上我们带去的05号三菱车。后来我们才知道，省委接待处那台空调客车被坑坑洼洼的路害得在半路上罢工了，工作人员只好和耀邦同志挤在送行的警车上，耀邦同志可谓享受了一次几十年来没有享受过的“特殊待遇”。我们都很过意不去，耀邦同志却风趣地说：“坐警车有什么不好，既风光了又体验生活嘛。”

车队从新市镇绕道汨罗长乐，经岳阳筻口，一路在简易公路颠簸，几番尘土飞扬折磨，直到12点才终于到达目的地岳阳。

◆首次读到《岳阳晚报》

耀邦同志来到岳阳市的第二天，12月8日的《岳阳晚报》在第三版头条位置编发了一篇题为《难忘的记忆》的文章，讲述着一个岳阳人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故事：那是1963年冬季，湘潭专署“文代会”开幕典礼，代表们万万没想到湘潭地委书记胡耀邦会从日理万机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次“文代会”，就文艺创作问题给代表们作了热情洋溢的长篇报告。《难忘的记忆》见诸报纸后，引起细心读者的极大兴趣，人们纷纷猜测着，胡耀邦同志现在在不在岳阳？报纸为什么会突然刊发这篇有些过时的文章？

我拿来两张8日的《岳阳晚报》，连同前段的一摞报纸送给耀邦同志看，我清楚地记得他那充满智慧的眼光扫视到我送去的《岳阳晚报》报头时，脸上还露出了瞬间的惊诧和当时少见的开心表情。“我这是第一次读到你们的《岳阳晚报》。”他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轻声对我说。“这报名还是我去北京请您写的，您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事多，不记得了。”稍许，他老人家还告诉我，当时包括湖南在内的很多地方都找他题写报名，有的还拿着省委的请示上北京去找他，他也很少写。

这件事我都清楚地记得。

市委宣传部刘冠群部长郑重地嘱托我，要我在北京时最好能请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同志为即将创刊的《岳阳晚报》题写报名。1986年7月16日，我终于和耀邦同志办公室取得了联系。按约，我和我爱人王晓峰抱着女儿艾潇于下午2时准时到达中南海西门等待。尽管西门前的警卫战士非常热情，我们还是被态度友好地挡在门外足足快一个小时。门卫先是说办公室没人，后又说要我们下次再来。在我们反复说明是耀邦同志秘书张耀光约我们这个时候来的，门卫才帮我们联系。终于好不容易见到了耀邦同志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当我们说明来意以后，只见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尤其是当我提出想请求批准在耀邦同志为我们题写报名的时候能拍照作纪念时，得到的是明确的拒绝。这样一来，我们带去的相机就没有发挥作用。

但令我们无比高兴的是，7月18日，我们很顺利地拿到了耀邦同志专为《岳阳晚报》题写的报头，4个大字苍劲有力，力透纸背。此时此刻我们感到无比高兴，也为岳阳人民感到无比幸福，总书记专门为一个地市级报纸题写报名，至今都是少有的特殊待遇。

我将胡耀邦总书记为《岳阳晚报》题写报名的经过写了条消息发在《岳阳晚报》创刊号的头版头条，还得到了3元钱的稿酬。

◆三起三落银针茶

君山银针是岳阳的特产，别无二地，自唐以来就奉为贡品，曾被莱比锡国际博览会评为金奖，誉为“金镶玉”，许多来此游玩的人都会请求欣赏一下这举世闻名的名茶表演。是听说耀邦同志要来，公园领导特意叫人精心挑选了一些上等优质君山银针给耀邦同志表演，这些茶仿佛真有灵性，这次表演十分成功。

当热腾腾的开水冲入放了君山银针的白色透明的玻璃杯中时，它们全部黄芽在下，白芽在上，像列队欢迎客人，稍久便笔直冲向水面垂直悬浮于杯中的最上层。起落往复，趣不可言。继而有的缓缓落下，但还是垂直立于杯底，片刻之后，又有些缓缓向上，立于杯底的则如刀枪林立，似出土春笋，像菊花怒放，使人惊叹不已。加上茶艺讲解员绘声绘色的介绍，这次银针茶表演十分成功。这奇异景象也深深吸引了耀邦同志，他不时称赞：“真是奇迹，这才叫名茶，你们要多宣传多介绍啊！”

突然，杯中同时有几棵银针茶从杯底直线上升，还有的上下往复，像一群婀娜多姿的舞者，呈现出君山银针特有的壮观而奇特的景象，似在动情地为耀邦同志表演。一位陪同的同志说道：“耀邦同志，你看那银针，多像我们的干部政策，能上也能下呢！”

接过话头，大家又聊到了君山银针的栽培技术和加工方法上来。工作人员向耀邦同志介绍说：听君山茶叶技师介绍，君山银针之所以有如此独特的表现，与诸多因素有关。首先银针茶选择的是优质茶种，栽培在具有独特小气候环境的地方，因为银针茶对土质、水质、光照、气候等诸多环境因素都有特殊要求；其次，君山银针的独特，还在于它的采摘时机和采摘方法，君山人每年清明节前后七至十天内采摘银针茶，采其同等长度一叶一尖无虫无伤的优质茶制作银针，一叶即未开放的淡黄色嫩叶，一尖是指裹在嫩叶中的白茸毛。茶农们还坚持做到“九采九不采”，那便是雨天不采，风伤不采，虫伤不采，开口不采，长度不够不采等等，十分严格。

◆糯米甜酒寄深情

在岳阳期间，耀邦同志还问道：“我在湘潭时给我做服务工作的小曾现在干什么？几年前，听说她得过一场病，还做了手术，现在情况怎么样，身体恢复了没有？”

我们知道耀邦同志询问的小曾是曾满珍同志，就告诉他老人家，曾满珍同志现在四十多岁了，如今和我们在一起，在政府招待所当副经理，手术以后身体恢复很好。我们为耀邦同志如此惊人的记忆而深深赞叹，也为他还记得曾经的服务员而深深敬佩和感动。

听说耀邦同志几次问到她，曾满珍高兴得不得了。往事历历在目，曾满珍怎么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胡耀邦时的情景。“你是小曾吗？”耀邦同志主动亲切地迎了上来，像慈父那样和儿辈拉开了家常。年纪多大了，什么地方人，读了多少书，参加工作几年了？并语重心长地说：“在我身边工作，你不要只专门埋着头想着做事，还要学会挤出时间读书，这样才会不断进步。”

耀邦同志生活从来就十分简朴，也很注意严格要求自己，从不允许公务员给他搞特殊化。至今曾满珍还清楚地记得，耀邦同志喜欢吃浏阳腊肉、火焙鱼、豆腐和蔬菜。耀邦同志曾严肃认真地与曾满珍约法三章，每餐也只能按二菜一汤的标准上，没有客人时不能突破。

耀邦同志要来了，我们的接待工作不知怎么做才好？标准高了怕耀邦同志批评，标准低了可耀邦同志那么多年才来一次，似乎显得太寒碜了。“和耀邦同志以前回湖南的规格一样！”好在上级领导有个明确的原则，据说这也是中央的态度。

可是耀邦同志对市长早做过严肃的交待，不能搞超规格的接待。最后经过反复研究推敲，才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耀邦同志的伙食标准严格按照他提出的要求开餐，那真是地道的蔬菜为主，每餐再上一点曾满珍同志自制的糯米酒，总共才四五个小菜碟子。另将耀邦同志的随行人员和省里工作人员另开在一边，油份子稍微重一点，伙食比耀邦同志的好一些，照样也是些普通菜。这样，工作人员也就随便多了，不像和领导在一起就餐那么拘谨了。

在岳阳期间，耀邦同志抽的一直是自带的香烟，我们只在他的住房里摆了点水果和湖南生产的白沙烟，但耀邦同志也仅在接待客人时用了几根。至今我们还深为当时没有什么特产招待耀邦同志而不安。

耀邦同志来到住地后，我们和曾满珍同志将耀邦同志请到了市委二招202房，安排好耀邦同志休息。刚一坐下，耀邦同志又立即关切问起了曾满珍同志的情况来，问她手术以后身体情况怎么样，开导她精神要愉快，说手术并不可怕，人只要有精神就好办，还把她的家庭情况到工作情况和工资收入等都详细询问了一遍。当他老人家听说曾满珍同志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他笑了笑说：“你的负担也不轻呢，三个孩子结婚，目前每人5000元要吧，那就要掏一万多块呢？”耀邦同志甚至交待曾满珍同志，让曾满珍同志请她爱人和小孩来看看，这一心底的愿望，曾满珍同志一直想提却一直没敢提，没想到耀邦同志却想到了。

为耀邦同志服务的任务又交给了曾满珍同志，她十分高兴。她知道耀邦同志喜欢吃湖南的米酒，于是他特意从街上买来最好的糯米和甜酒曲，精心地为耀邦同志做好了醇甜可口的糯米甜酒，也把自己对老首长的一片真诚精心酿在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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