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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

瑛

不用像鸟人们准备长枪短炮，只一声电话召唤：采桑湖观鸟去！几位性情相投的好友就这样背起简单的行囊，朝着候鸟天堂——东洞庭湖湿地的采桑湖飞奔而去。

大凡第一次观鸟，得先到设在采桑湖的宣教中心观看陈列室一百多种常来越冬的候鸟标本、4D影像，听讲解员娓娓道来。然后，现学现卖，兴致勃勃地去高堤上，抢那像大炮一般架着的高倍望远镜，朝着草色渐无的湖心看过去，天啦，一个繁华的候鸟世界便呈现在了你的眼前。

满腹经纶的大才子——“芦苇”、儒雅而激情的诗人——“山楂树”、单纯而敏锐的“菠萝蜜”、美丽又时尚的秀外慧中、随时都可能独自走天涯的“潇湘听雨”，没有一个“善碴儿”，霸着望远镜的不肯放手，急着想看的，谁也不让谁，拉扯着、推挤着……不知谁喊了声：“不过瘾，往湖中走，凑近了看！”“噢！”我们欢喜着冲下堤坝。

灿烂的冬日暖阳被冷飕飕的湖风吹得七零八落，满眼的湖草在寒风中翻滚着，虽然霜冻侵袭、寒风肆虐，依旧倔强着头绽放旺盛的生命。一捆捆干枯的芦苇或卧或立在草丛中，零星的芦叶在风中磕着牙问我们：冷么？

不断有此起彼伏的鸟鸣一阵阵传来，时时提醒我们，这里真的是鸟的天堂。循着鸟儿们热闹的声浪望去，黑压压的鸟阵就在不远处的水面上起起落落。鸿雁、豆雁、白额雁、白琵鹭、反嘴鹬，身材威猛、傲视群雄的是白鹤和灰鹤。还有最讨人喜爱的小天鹅，一副高贵典雅不卑不亢的样范……身材玲珑的凤头潜鸭冷不丁从水里敏捷地钻出来，透亮的水珠从它深色的羽毛上滚落下来，阳光下闪烁着珍珠一般的光彩。最有意思的是苍鹭，长长的双脚呆呆地伫立在水中，骄傲的头颅摆得颇有锐度，沉思般一语不发。

群鸟在视线里喧嚣，在视线里繁忙或悠闲，但一直相距在视线里不即不离的地方。留给我们近距离细细观赏的只有泥泞里成片的足迹和漂在水面的那一湾绚烂的羽毛，仿佛天使相赠的音符一般诱惑着我们的视听。突然，一群小白额雁“扑啦啦”从面前的草丛中腾空而起，惊到了正细声说笑、没有提防的我们。

可爱的小精灵！它们忘形于什么呢？

可爱的小精灵忘形于什么，还不得而解，倒是我们实在是看得太入迷，忘了脚下的泥泞与苇桩，有人一时失去重心，优雅地跌倒在草丛里，一时间，都情不自禁地把小心再小心、尽量不要惊到鸟儿的约定丢到了爪哇国，有人高喊“快拍照！”，有人发出关切的惊呼，有人亮开欢快的笑声。

这片芦苇，掀起了我心窝里隐隐作痛的记忆。割芦苇是壮汉子都畏惧的活，却又是那年代不用记工分直接拿钱的门路。当年，我那十五六岁的兄长为了攒我们兄弟姐妹来年的学杂费，穿着一双露出趾头的破胶鞋，挺起没有扁担高的身躯，一担“哐啷”作响的行旅，一头是锅碗瓢盆油盐米，一头是薄薄的根本抵挡不了严寒的铺盖，跟着大人们走在凛冽的寒风中，走入这片芦苇荡。二十来天以后返家，风干了似的兄长扯开几层遮不住身体的衣服，用皲裂后结满血痂的小手，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几十百来元钱，分发给我们，我们几个小弟妹痛得哭了，哭得痛了，他那稚嫩而结了黑壳的脸上却满是自豪与开心。

好在那酸酸楚楚的年代远去了，如今，芦苇成了我们眼中别样的风景，被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整理好、调节好，连同各种pose和笑颜，携带碧蓝天空、翩跹鸟影、柔波水纹、无边芳草一起收藏。

一直觉得，寒冷的冬天于人，该是家人团圆、朋友相聚的好时节，一盆炉火、一壶热茶，想想都温暖。于鸟大抵也如此吧？或许，它们刚才正进行一场温情的家族聚会，我们的造访，使得它们惊慌失措、意犹未尽。刚刚腾空而起的鸟群，已轻巧地落在前面不远处的水面上，细细地看过去，有的还在喋喋不休；有的沉默孤傲地昂着头独自游荡；有的成双成对游离群体窃窃私语；或许，有的在昂首怒视着我们。允许人观鸟，没理由不允许鸟观人的，只是，它们会怎样看待我们呢？

太阳在西边的天空朗朗地照着，照着一湖如诗如画的鸟，照着一群快乐观鸟的人。

自然界总是多情的，当冬天的寒风企图掠走最后一线生机的时候，鸟儿们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贝加尔湖、青海湖飞来，在此热烈地聚会，成就了我们眼中一道道灵动的风景。这里的冬天，没有了惯常的萧条与无趣，而变得异常的热烈、温暖而令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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