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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大寒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岳阳日报
小寒

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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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斌英

小寒大寒一年过完。

每到年尾的这个时节,我的思念会不自觉地飞至我的故乡凤形山村怀旧拾情。那是一方幽静如画,阡陌纵横,青瓦屋脊鳞次栉比,似乌龙盘桓的小山村。这里的男人辈轻阳历重农历,农历二十四个节气唱歌似的个个熟如流水,每逢节气转换,他们习惯先竖起大拇指算,接下来用食指中指无名指五根手指点到,顺势握成为空拳,又从小拇指伸直往回数成掌,口中则朗朗有词地唠叨着:“春雨惊春清谷天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这样叨着叨着,农历的二十四个节气一个一个随着大日子细日子神奇般接踵而至。先是如刀的水软了,冬眠的蛙鸣了,含羞的梨花白了,等待的稻谷发芽了;夏满芒夏两暑连(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依次是如拂的山峦风情流毓,万物竞相争荣,田野绿装素胎,农人满怀期待;秋处露秋寒霜降(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雪雪冬小大寒(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满小寒大寒),四季一眨眼便是浓浓冬意。男人们边唠叨着小寒大寒一年过完,边吆喝女人们备这做那忙年。

于是小山村里年猪叫了,鸡鸭宰了,豆腐上包袱了,绿豆粑粑烫好了;炒锅香了,蚕豆、红薯片、芝麻块、泡米糕香得细伢崽鼻子痒痒的;油锅滚了,炸三角形的油豆腐块子,炸团团圆的糯米素肉丸子,炸金黄的吃起咔嚓响的金果子馋得细伢崽口水流流的;火塘旁一只只透着水竹篾香的灯笼出世了,大户人家牵头以竹为龙筋骨,红布为龙皮,木棍为龙足的长龙诞生了,蚌壳精,虾子精,鲤鱼精,彩龙船,竹马戏,旦角,小丑,十样锦的鼓乐手,发彩的放炮的收礼的举灯的,所有人选圈定了。计划从大年三十晚玩到正月十五的所有热闹娱乐在逼仄的日子里热烘烘地捂着,盼得细伢崽心里打锣般闹闹的,仿佛这些就是小山村人们心中一年一度所企盼的,从雨水惊蛰小寒大寒一年过完的神圣图腾。

我少小喜欢这样的图腾,喜欢这样丰硕的年。有的时候甚至学着父辈们的习惯跟着叨:“小寒大寒一年过完。”其实心尖上就是盼过年啊。

许多年后我做了半个城市人,才弄明白为什么我的小山村里的父老乡亲从不理会阳历过的是几月几号,总是习惯浸淫在农历二十四个节气中,过属于他们的大日子细日子。也才恍然大悟,弄明白农村人与城里人最原始的习惯区别在于阳历与农历之间。因为农村人的生产生活,离不开二十四个节气,他们久而久之懂得如何在二十四个农时气候节气中,过好属于农人看重的节,比如把握花开花落、春种夏催,过端午节;把握秋收秋种,八月十五过中秋节;把握冬藏冬修,过新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俗称“五八腊”三大节日。而城里人看重习惯阳历也是与城里生活喜庆密切相关,似乎与农人无关紧要沾不上边。比方说阳历节日成串,什么一月元旦节、二月情人节、三月妇女节、五月青年节、六月儿童节……这节那节,月月有节,还有外来的洋节和自创的南方的龙舟节、北方的冰雕节……诸如此类,阳历算节多如牛毛,多得记不清。于是流传一说:“农人看重农历,过三大节,节少过瘾;城里人看重阳历,月月过节,节多平淡。”

小寒大寒,一年过完。岁月流逝至今,昔日山村习惯唠叨着二十四个节气的传承人,不经意间悄然停留在三十年代、四十年代末,那些被冠有留守老人名号的老人身上。山村浸淫着不老的清新,阳光下,老人们怎么也捉摸不透,取代了古韵青瓦屋脊的栋栋别致楼房,咋留不住儿孙们对城市生活的向往,还有新筑在小村世代先人足迹上的银灰色水泥公路,咋阻挡不了儿孙们追寻梦想的心思?

老人们成了新楼房的看家人、守护人。老男人们再也没了当年在二十四个节气中,面对天地阡陌、山水泥土,呼风唤雨的阳刚与伟岸;老女人消磨掉身上最后一层铅华,再也没了当年里外操持“五八腊”三大节日的干练利索与精明丰盈。

因为惦念,马年农历小寒大寒之间我再次回到了小山村。

从村头数到村尾,留守老人都是我的兄嫂辈与侄媳辈,哪怕是空着手,我都要一家家走走看看,与他们唠叨唠叨、解解闷。令我惊叹的是他们处在颐养天年的分上,这个冬天竟然老眼昏花为了一个心思闲不住,有的三三两两,去对门山上茂密的株树林抄树林下,捡拾苦株籽抄树籽去了,有的在自家楼房的水泥坪蹲着身子用木棒砸晒干了的苦株籽去壳。侄媳妇辈容妈桂妈娥妈见了我,她们喜得立马放了手中的木棒说:“斌爷(爷,湘北方言姑姑或叔叔的俗称),你还喜欢吃苦株豆腐干子吗?听说城里的人好喜欢吃。我们现在都快八十岁了,重的体力活也做不动了,外出打工的子孙们回来过年一家要坐几桌吃几天,捡苦株籽抄籽不要力气,山上有的是,打豆腐有机器磨不费劲,我们就想多打些,让他们过年吃些老家的土菜,走时再带一点进城。等我们豆腐打好了晒干了他们就快回了。”言语间三张老脸笑成秋菊似的。

说完这些,她们又高兴地扬起了手中的木棒。苦株籽脱去坚硬的外壳,裹着胭脂红的内衣,一颗颗滚圆滚圆地跳跃出来,煞是可爱。不知不觉这些颗果粒在我的脑海里一会儿化成容妈桂妈娥妈年轻时一张张俊俏的相映的圆脸,一会儿又幻化出山脚的篝火中,一窝麻色的苦株籽烧得喷香了空气,一个马桶盖拍着手掌在唱:“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圆胖籽,不是花生是啥籽?”一双圆口小布鞋在回唱:“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圆胖籽,不是花生是苦株籽。烧得喷喷香,炒得砰砰响,豆腐好吃娘又忙。”这声音清脆圆润,由弱渐强,最后洪亮如春雷,越过小村两旁起伏的山峦传向远方。渐渐余音绕村似乎又传回来了:“豆腐好吃娘又忙。”

我收回幻觉,傻傻地盯着自己脚上的一双枣红色的北京布鞋,仿佛是圆口的又不是圆口的……

远处太阳橘红,我的老嫂子在喊我吃饭,说中午有酸辣椒炒苦株豆腐干子,一股暖意沁上心头,我感觉到了小寒大寒节气过后,就是山村老人们又一个享受人间天伦之乐的新年梦。

99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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