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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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起，清晨打开窗棂，树叶随风飘落窗台，我知道，秋已在不经意间悄然来临。古人说“一叶知秋”，信然！

简约是秋天独有的特质，这是我偏爱秋天的主要原因。于我而言，春天太过喧闹。一到春天，各种名目的花儿竞相开放，赶集似的，这儿一丛，那儿一簇，密密地，挨挤着在春风中吐艳；夏天则太匆忙，在季节中，几乎所有的农把式都最怵夏季。江南高温高湿的气候，草木疯长。最内行的农把式的锄头都追不上杂草生长的速度，农夫的不堪重负的身躯就这样被一个漫长的夏季湮没在杂草中；而秋风骤起，如剪刀般裁去那些臃肿的繁华，是所谓“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举目四顾，喧闹的原野已变得宁静，无休止的争奇斗艳转为平和共处。

如果要对秋绘画一个定格的景，恐怕板桥先生的“删繁就简三秋树”是对秋最好的勾描。据说，无论多么高明的画家都难以绘出事物的骨相，但我以为，板桥对秋简到极致的白描，应能及秋的“骨”了。天地之间，四野空旷，一株株精干的树，虬枝劲挺，傲然迎风而立。而这些树面对的，不仅是秋风秋雨，更有霜刀雪剑，它所凭者，当然只有流淌于茎脉的精悍之气，正是儒家追寻的风骨。

春华而秋实。秋给人的还有实实在在的丰硕。农把式眼中的秋天，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秋景无关，和“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的雅兴无关。他们的秋天，既有心甘情愿的付出，更有满载而归的愉悦，是看得见、更摸得着的季节。十月金秋，在温和的日头下，金灿灿的稻子、黄澄澄的柿子，还有芳香四溢的橘子、晶莹剔透的葡萄，一穗穗，一个个，一串串散发着特有的清香。这时，农把式在门前的晒谷坪上次第将一年的收获晒干，直到家里的谷仓堆满稻子，床底下塞满南瓜，地窖中储满红薯，硕大的瓦罐中装满黄豆、绿豆、花生……只有这时，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农把式的脸上才长久地绽放出笑容。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长舒一口气，才能有暇对着远处的云彩夸一声：“今年的年成真好啊！”秋天的这种好处，是一个家庭、社会乃至国家安定的基础。

秋还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孤独的静美。傍晚散步时，可见林间、路边、山头冷不丁冒出的几丛秋菊，这些色彩并不艳丽，声势并不夺人的菊花，在百花已尽的时节，星星点点地缀满游人罕至的角角落落，用它们带着秋寒的清香，无怨无悔地装饰着这个略显寂寞的时节。菊花的这种不露声色的深沉的含蓄，使我想起家乡荷花公园——团湖中野生的莲藕来。秋凉时分，湖水消退，顺着倒伏在污泥上的莲茎，一段段地挖开污泥，直到将一根完整的莲藕挖出。对未曾经历过挖藕的城里人而言，这几乎是一项无法顺利完成的工作，那种难度，那种强度，那种污秽，无一不让人望而生畏。但一旦将一支支的湖藕挖出洗尽污泥，当一支支、一筒筒、白白嫩嫩的湖藕摆上餐桌时，那长久的清香和滋补却能让城里人对这个季节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团湖藕是家乡知名度极高的特产，也是难得的绿色食品，近年来更作为美味佳肴颇受市民青睐。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团湖藕还一度接济湖区上万子民度过饥荒。这正是秋的静美，不争而深藏不露，但精华内敛，给人以厚重的持久的品味。

据说胸襟空明的贤者可以听到蛰伏于天地之间的神秘的秋声。我也常在夜阑人静时推窗静听，但除了楼宇间时缓时急的风鸣和王家河边赛车的嗥叫，没能听到任何秋的特别声息。倒是那轮不染纤尘的明月，在夜空中独赏这秋的深邃，仿佛正向世人传递某种禅意。晚风拂过，有落叶的絮语传来。这时秋虫也在耳边响起，仿佛来自虚空的梵唱……

◆吴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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