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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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斌英
文人惯说,不读《出师表》,不知何为忠;不读《陈情表》,不知何为孝;不读《岳阳楼记》,不知何为忧乐。
今《二表》渐渐柔弱淡出,唯《岳阳楼记》,屈指相数历经六朝(宋、元、明、清、民国、新中国)三世(封建主义、三民主义、社会主义),穿云破雾,傲霜斗雪,仍不失为古今文海中一棵历久弥新的古槐,巍然立挺至今。正如当代著名学者梁衡点赞说:“如果让我在古今文章中选出一篇最好的,只许忍痛选一篇,那就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上下千年,唯此一文。”
人之力,精气神。同理,文之美,精气神。这里且不谈范公其楼记,文字简洁凝练,节奏鲜明,音调铿锵,意境伏笔,妙趣无穷,艺术感人。我曾多次品读《岳阳楼记》,常掩卷扣问:何以一文之神力,区区368个字,而抗六朝之易,耐三世之变,而经久不衰?
还是梁衡评说中肯,“因为楼记具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思想张力。”毋庸需置疑,其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22个字则是楼记的思想张力所在。如将这22个字,提到治国治吏高度看,范仲淹的忧国思想,即忧民、忧君、忧政,是放之历朝历代受用的政治法宝,也是检验历朝历代,君君臣臣政绩操守境界的试金石。若一国之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为之,君何以不明,国何以不强焉?若一方之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处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进亦忧,退迹忧,”臣何以不廉,民何不乐焉?由此可见楼记耐抗耐易耐变的魅力是何等神奇不朽。
文如其人。滕子京、范仲淹,一对政治、文坛好友,两位刚正贬官为世人传颂。凡读《岳阳楼记》,必让读者忍不住去追寻滕子京的足迹,先读《岳阳楼记》母本,滕子京的《与范径略求记书》和赏一幅《览洞庭秋晚图》。在求楼记中,滕子京开篇就对好友范仲淹说:“窃以为天下郡国,非有山水异者不为胜,山水非有楼观登览者不为显,楼观非有文字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于雄才钜卿者不为著。”范仲淹挑灯夜读好友来信,加之平日书信往来,对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抱病三年不足,办成五件大事早有耳闻。此情此时,可谓南北呼应,共忧乐,百感交集,撞心扉;再看《洞庭秋晚图》,顿感登斯楼也,胸潮澎湃,文思泉喷,368个字,字字珠肌,句句绝妙,《岳阳楼记》一气呵成。可以说滕子京的求记书,为成就范仲淹的楼记美文,埋下伏笔,情景交融,文如其人,收到了水到渠成的效果。
行如其人。说到行如其人,纵观古今雄才巨卿,具有范、滕这样进亦忧退亦忧,光耀千秋的官吏操守典范的不可多得。他们不仅用铿锵文字,用亲身体验,向朝廷,向官场,向江湖,呐喊出振聋发聩、催人深省的警世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且言必行,行必果,视钱财如粪土,视忧国忧政忧民为大丈夫己任。范仲淹早年积劳成疾,于1049赴任杭州,病陨于途中,时年64岁。宋仁宗听说范仲淹病故,非常难过,命令辍朝一日,以示哀悼。追封范公为兵部尚书,并亲笔为神道碑题额。滕子京则病死于苏州任上,时年57岁,逝后家无余财,其生前泾州公款案纯属冤案。不以物喜,物是什么?物就是银钱财珠宝声色犬马。君不以物喜,国富民强;官不以物喜,政通人和;民不以物喜,知足常乐。范、滕两位千年公仆,不以物喜,求民丰,不以己悲,求民乐,虽死犹存,名垂不朽。
纵观中国历史,凡以物喜者,不得善终。秦始皇为敛物狂,恨不能揽天下美女于一宫,纳天下财宝于己有,结果暴病死于出巡途中,尸臭千里,以鲍鱼掩盖之。死后其皇陵之陪葬品空前绝后。清廷重臣和坤,为喜物者典范,当他的敛物欲达到顶峰,富可敌国之时,也正是他种下杀身之祸开始。嗟叹“百年原是梦,廿载枉劳神”,也只得“五十年前幻梦真,今朝撒手谢红尘。”
当下少数官员披着“公仆”的外衣,干着极尽“以物喜”的腐败勾当,直到东窗事发,才千忏万悔,方知为自己为家人的最后归宿种下了大悲!不知面对千古圣贤,能否幡然醒悟?
由此可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一人生经典是何等绝妙!如果说滕子京的《求楼记》是范仲淹《岳阳楼记》的母本,那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则是检测每个公仆的试金石。
如果过不了“物喜”这个人性最基本的检测关,那么又何以高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种严肃的凝聚着千古圣贤忧乐情怀的爱国话题?
所以,读《岳阳楼记》不是简单的读368个字,要追根塑源深读细品,才能领悟出天下忧乐情怀,是人生悲喜的最高境界。自古巴陵是孕育忧乐文化的圣地,历史在这里沉甸着屈大夫的上下求索精神,滕子京的勤政精神,范仲淹的忧乐精神,方钝、谢登之尚书的廉洁精神,任弼时的骆驼精神。
壮哉!所有这些圣典丰碑都是我们品读《岳阳楼记》,最精华的正能量和最直接的解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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