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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拥军
春分一到,彩蝶纷飞,蛙儿初鸣。这时,冬麦要浇水,稻田要翻晒,农村就忙起来了。
不误农时,是一个农民一年中念念不忘的大事。每到这个时节,爷爷就会爬到阁楼上,把搁置了一冬的农具一件件拿下来,拭去灰尘,该整修的整修,该更换的更换。做这些事时,爷爷如同过年敬灶神、敬土地、敬山神一样,神情庄敬。那个时代,村子里不通电,看不到电视,听不到广播,看不到报纸,爷爷对农时的把握全凭经验。脚板对土地的感应,山上鸟儿的鸣叫,阳光照射的轨迹都是爷爷了解节气的途径,什么时候育种,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收割,历历于心,从不失误。
农民以土为生。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农民就有了生存的根基。老家位处东洞庭湖畔,属于丘陵地带,水网密布而田地极少。典型的三山六水一分田。人均下来,不到五分田、八分地。分到爷爷奶奶名下的就只有一亩田,一亩六分地。这点土地的产出,养活一家人是办不到的。爷爷不得不把眼光投向房前屋后,荒山野岭。一到农闲,爷爷就扛着把大锄,带着镰刀,在祖传下来的,长满密密麻麻野竹的荒山上忙碌。开了荒,荒了开,最后,那长势旺了无数代的野竹硬是不见踪影了。一株株嫩嫩的豌豆苗破土而出的第一个春天,全村的农把式都如赶集似的聚集在爷爷新垦成的山地里,那一双双羡慕的眼光如同爱好收藏的老古董欣赏一件稀世青花瓷一般,不忍移开一秒。爷爷垦出的荒地有近三亩。加上口粮田地,已是他可以承受的极限土地量了。
土地是有感情的。不喜聚谈,一天到晚行色匆匆的爷爷视土地为第一知己。他常告诫我们,土地最重情,你敬它一尺,它便敬你一丈。只要你懂了按节令晒土、下种,按时除草、追肥,一切顺着土地的本性,土地便能放开手脚生长。长出的农产品要品相有品相,要产量有产量,要实惠有实惠。而一旦逆了土地的脾性,不是苗壮不起来,就是产量上不去,让你始终憋着口气发不出来,只能望着看着干瞪眼。
土地把爷爷的后半生牢牢地种在四季里。一到农时,种瓜点豆,育秧选种,平田整地,追肥除草……一直要忙到大年三十。无论春夏秋冬,除了雨天,爷爷总是天明起床,午时回家,饭后小休半个钟点,一直要在田地里忙到断黑才吃晚饭。爷爷下功夫最多的是他的菜园。组里分给他的只有三分地,爷爷在房侧又新开了三分。他用几百担塘泥作基肥,每年几十担和着牛粪、鸡粪、猪粪的土杂肥加餐,让这六分菜园焕发了生机。一到夏天,辣椒、茄子、苦瓜、南瓜、扁豆、小白菜……一股劲地长。吃不完的,一律晒干,让奶奶做成坛子菜。遇到灾年,田地收成大减,主粮不足糊口,这六分菜地的瓜菜立即从辅粮变成主粮,及时救急。爷爷不是村里有名的庄稼把式,但他却从并不肥沃的土地中收获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在交清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外,爷爷便安逸地享受着自己劳动的收获。一盏粗茶,一碗淡饭,一管旱烟,就着一年四季不缺的坛子菜,爷爷有滋有味地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一直活到86岁。
爷爷务农其实是半途出家。他父母早逝,十三岁学做缝纫,百家饭一直吃到50多岁,直到看不清针眼,穿不得线了,才做全日制农民。
2001年底,爷爷大病了一场。病好后,精神大减,再也拿不动农具了。他不再坚持一个人住乡里,搬到城里和我们同住。离开土地的爷爷如同失去了魂魄,经常半夜里一个人莫名外出,说是房子里憋闷得很,要透透气。进城不到半年,爷爷就安静地离开了我们。
爷爷死后,和奶奶合葬。墓地是他生前自己选定的。墓前不到50米,就是爷爷耕种了近四十年的一块地。
99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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