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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微
当生命划到了80圈年轮,也就进入了最后的驿站,行进在这最后一公里,在想些什么?什么都想,想儿时的欢乐,思故土故乡;怀离去了的友人,念在生者的健康;想国事家事,思昨天明天。什么都不想,心如止水,身似枯松,临危难无所惊惧,以微笑回应忧患。闲来无事,也曾集家人闲钱炒股,那希望的田野总是绿肥红瘦,亏多赚少,我无忧亦无喜,淡看潮涨潮落,云卷云舒,任风摇竹影,听草荣草枯。
人老了,心慈了,慈得很浓,很酽。尤其爱那些婴儿幼童,见到孩子,心头就泛起无限的爱意,看着他们如熊猫般稚拙的动作,听他们呀呀的奶声奶气,别说那甜甜的笑盈,就是娇嗔的啼哭,也能叫人怜爱不已。我的外孙两三岁时,曾在我身边带过,那是个乖得让人心疼的孩子。他在幼儿园里,有一次老师带了别的小朋友出外玩耍了,老师把自己一岁多的婴儿放在摇篮里,留下我外孙看守,他就一直双手扶着摇篮,全心守护。还一次,我在方格稿纸上写下一页文稿,放在桌上,上卫生间去了,刚出去,小外孙就笑眯眯牵着我的手往书桌前走,他指点着文稿要我看,只见文稿上几处提头段尾的空格都被他用笔涂画得满满的,用他的理解告诉我,做事不应该偷工减料的。我抱起他来,在他额上重重地亲了几下,说:你小子将来是有出息的。他听不懂我的话,只是傻傻地笑,以为是对我帮忙做了好事,我亦高兴地重抄一页。孩子的心真是又纯又真,纯真得让人感动,让人惭愧。
最怕见的是孩子遭罪。去年大年初一,我和儿女去母亲坟前拜年,女婿开车,回程时,行到十字路口红灯处,一个女人抱着个小孩,站在车外伸手讨钱。我开了车窗门,递过五元钱去,喊着:你快抱孩子回去!我的儿女们说,她这是来骗钱的,还说就是像我这样的人,纵容着她们形成了坏风气。从社会管理的角度来看,到底该不该给我没有去思考,我只是凭着我的心性去做。我想,她们肯定是遇到了难处:时间是大年初一,她放弃了一家团聚;季节是天寒地冻,她经受北风削面;地点是马路中间,她冒着出事的危险;姿势是伸手乞讨,失尽了做人的尊严。就是再多给些钱要你去站一上午,又有谁肯干?由此,我想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美国作家,刚好因作品获奖,领了一笔钱,这时,一个女人愁苦着脸找上门来,说她的孩子得了重病需要急治,可是没有钱,想请求作家帮助。作家没有犹豫,在支票上签了名就交给了这女人,并说祝她儿子早日康复。过了两天,忽然有朋友告诉他,他被骗了,那女人的儿子根本没有生病。他却说,这是我一星期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在他看来,捐赠这笔钱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孩子健康,而如今孩子本没生病,一直健康,这个现实已高于他的预期,所以成了最好消息。大善待人,个人的得失也就完全忽略不计了。
爱孩子甚至就怜及所有幼小的生灵。一次,我独自在院子里散步,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从枝头扑闪闪跌落下来,扑着跳着奔跑逃命,我生怕哪个孩子或谁家的馋猫来伤害它,跑步向前把它捧在手心,走到一个较偏处的灌木丛下,把它塞进浓密的草丛,守望一阵,估计它应该安全了才转身离去。老和小,一在生命的此端,一在生命的彼端,这两极的牵挂,折射的是对生命的渴望和珍惜,羡慕和赞赏。
前几年,几所中学常请我去为学生讲课,我教《谈生命》一文时,开场这么说:“我借着冰心老人的《读生命》来和你们对话,这是暮鼓与晨钟的对话,也是夕阳与朝阳的对话,夕阳告诉朝阳说,生命就是在蓝天里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我这话的含意也不知那些初萌的生命领悟了没有。
但我生活得达观积极,每天读书刊看新闻,偶尔还应邀出去讲讲课,近年也带几位年轻人编了7本书出版。兴趣来了和熟人有棋牌之斗,获几许快乐。我读过一些名人“八十书怀”之类的诗作,叶剑英元帅诗云:“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正值粉碎“四人帮”结束文化大革命后,诗人政治热情更加奔放,将帅之气更加恢宏。臧克家诗云:“愁来欲破玻璃镜,还我青春火样红。”表现了对韶华易逝的怨愤和无奈,希冀能青春回转再展诗才。我一个普通民众没有这样博大的胸怀和激越的情感,且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寝食之外,同老伴去湖边散散步,送长河落日,迎南湖朝霞,追求的是九分的恬淡,十分的宁静。
最后的驿站,行程不再遥远,有点如沙漠旅者的苍凉,但并不寂寞,也无恐怖,更不忧伤。
99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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