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玲艺术人生六十年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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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源

高小玲12岁学戏，从艺4个月以饰《落花园》的陈杏元，获得好评。1960年，担纲主演《昭君出塞》的昭君，参加湖南省首届青年演员汇演，16岁便获优秀演员奖。曾为越南胡志明主席，党和国家领导人胡耀邦、王震演出，于是声名鹊起。当时她留条长至膝弯的辫子，人们昵称“长辫子姑娘”。年届古稀，荣获2013年“岳阳建市30周年暨‘欢乐潇湘·幸福岳阳’歌手大赛”戏曲组一等奖与总决赛银奖、群众文化志愿者奖，2014年武汉“江夏杯”中华海内外京剧票友艺术节金奖、十二届“和平杯”中国票友奖，2015年湖南省第一届京剧票友“新康杯”金奖……

“人生只要有梦想，有追求，美梦就可以成真。”高小玲如是说。但是，前进的道路蜿蜒曲折，她凭着一股倔劲，披荆斩棘，艰苦奋斗，经过一次次的破茧化蝶，谱写出了多彩人生。

小戏迷变小演员

高小玲从小就做着美妙的艺术梦。她家住梅溪桥街群乐京剧院对面，刚会走路，就爱随父亲出入戏院，耳濡目染，也能哼上两句，不自觉的成了小戏迷。六七岁时，因为家里穷，每天到火车站拾煤渣、菜场捡菜叶，脸上黑咕隆咚顾不上洗，便溜进剧场看戏。对门对户嘛，守门的都成了老熟人，见她来了，都乐意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只是得先演唱上一段。她毫不怯场地亮起嗓子：“苏三离了洪桐县……”守门的即给她鼓掌放行。守门的说她是“挖台脚”的好佬，戏散了，还痴痴地坐在那里舍不得离开。有一次戏没开演，她就悄悄地溜进后台，看见演员在化妆，也抠了坨油彩往脸上抹，演员们望着她忍俊不禁。有位热心的女演员问她“想化妆？”她说：“想”！于是就给她化了个漂亮的妆。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陶醉不已，拿着镜子就走。那位女演员拦住她，指了指镜子，她才恍然大悟，腼腆地放下镜子，一溜烟地跑回家。母亲睡了，她立马点燃煤油灯，高兴地把母亲拖起来欣赏她的靓妆。原以为母亲会夸奖，谁知挨了顿臭骂！母亲打来水帮她卸妆，清油擦了肥皂洗，皮都擦破了，还边洗边骂！骂过之后，母亲又心痛地找来红药水帮她搽。这是第一次上妆，才八岁。

1953年，她在长郡小学读书，由于痴迷戏艺天分好，读小学就是文艺骨干，只要有活动就少不了她，是个“小明星”。1956年11月，巴陵戏剧团招生，老师即鼓励她去报名，这可把她乐坏了。她兴冲冲地跑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谁知又是当头一棒：“世上只有三般丑，王八戏子唱鼓手。女伢子学什么戏！”她深知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趁母亲不在家，偷偷地翻箱倒柜找到户口簿，跑去报了名，当即面试，合格录取。她又乐呵呵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母亲这回不仅没发气，反而匆匆地为她备办铺盖，将她送到训练班。因为处于生活低谷，家里穷啊！

小演员成台柱子

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三年能出个状元，十年难出个好戏子。说明学戏之难，要想成名，那更是难上加难。“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身法出于脚手”。练腿功，脚后跟底下塞块砖，膝盖上绑根带子，带子下面插根杠子，老师在身后踩着杠子还使劲地压住你的身体，教你双手抱住脚，两人使劲挤压，要你把下巴靠向脚尖。腿功练好了，身段才优美，台步才稳健。高小玲练腿刻苦，练“圆场”更费心思：头顶一碗水，两腿间夹本书，一跑就是个把小时。所以她的台步轻盈飘逸。手上功夫也很重要。巴陵戏既讲究手指柔软，又强调腕子灵活。一般训练，是将手泡在盛满热水的木脸盆里，手指紧靠盆壁，手臂伸直，使之成U字形，借助热水松弛筋骨，达到指、腕同练的目的。热水浸泡，毕竟受时间限制，难以起到速成的效果。她又另出奇招：用布条将手指与手臂捆成U字形，甚至睡午觉也不松开。有天晚上绑着不仅睡着了，不知做了一个什么美梦，裹着被子从床上滚到地上睡了一晚，天亮了，同学见她绑着的两手淤血红肿，心痛地报告了老师，治了几天才见好。因为她练得多、唱得多、哭得多，同学们戏称她“三多姐”。为何哭得多？是因为练苦了累狠了，自恨愚钝而禁不住流泪。由于她嗓子好、扮相好、感受好，加上勤学苦练，从《落花园》一炮打响，表演考试又拿了95分，名列前茅，从此主角不断。

训练班教学和旧时科班基本相似，以戏练人，口传心授。集中训练四个月，旧称“百日科班”，此后便走村串镇，边学边演。这时，她就成了训练班小有名气的台柱子。

1959年9月，剧团排练国庆十周年献礼剧目《何腾蛟》，人手不够，要从训练班抽调几个能翻善演的学员，她自然名列其中。献礼演出胜利完成后，剧团即积极筹备1960年的省、地两级优秀青年演员会演，她又顺理成章地成为首选。为了充分发挥她的唱做功夫的特长，李筱凤团长特意移植《昭君出塞》，创作巴陵高腔，让她主演昭君。演好昭君，她虽有苦情戏演得多、嗓子好、台步扎实和手功灵巧等有利条件，但水袖、翎子原来用得不多，练得也较少，特别是对昭君这样一位有重要历史影响的人物如何准确把握？怎样学好唱好新创巴陵高腔，难度更大。新创剧目不像传统戏可以依葫芦画瓢，得下工夫创造。为练水袖，她买来两块绸子，用绷针绷在袖口上日夜练。为准确把握人物，她几乎天天泡在李团长家中，李团长的夫人名旦丁艳香是她进团后拜的第一位师父——学唱腔，谈人物，设计身段，常常是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专区获奖后，又夺得省首届优秀青年演员奖桂冠。会演会刊载《洞庭湖畔一枝花》给予高度评价：“年方十六岁的岳阳巴陵戏剧团青年演员高小玲，所扮演的王昭君一角，充分表现了她在艺术上的良好成绩。她体型、动作优美、干净，咬字发音清楚准确，感情充沛，表现力是强烈的，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征服观众的境地，一再获得观众的掌声。”大会既安排她作了《刻苦练功

塑造人物》的典型发言，又规定每天安排练功，女演员组由她领练示范。她一时成了省会演的明星，媒体关注的亮点。从省会获奖回岳，各种荣誉接踵而至，局领导与李团长更是逢会必予表扬。当时岳阳城关小镇，口耳相传，轰动一时，“长辫子姑娘”成为不少青年人的偶像。

“救火员”转辅导员

从1961年到1966年，高小玲扮演了《大破天门阵》、《彩楼配》、《白蛇传》等几十个戏的主角，正当艺术事业如日中天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了！虽说是“文艺黑线”的“黑苗子”，多亏出生好没下农村，先到饭店当了几个月服务员，后调印刷厂干了八年装订工，屁股上坐出了两块老茧，如今变成了暗红色的疤痕和两个先进奖状，算是纪念。

干得正欢。忽有一天，厂长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巴陵戏剧团要为县劳模大会演出《大破天门阵》，扮演穆桂英的演员崴了脚，无人顶替，要她去救场。行话说“救场如救火”，事急燃眉，她摒弃各种恩怨，二话没说当了“救火员”，立即到剧团参加排练。熟悉两天，找回感觉，第三天便出色地完成任务，获得县领导与劳模的交口称誉。通过这件事，人们看到了她的品德和精彩表演，于是决定调回剧团，重操旧业。她确实不负众望，回剧团不久，参加地区会演，扮演《阳河摘印》中只有两句台词、一个“坐墩”的丫环，夺得专业演员一等奖！

80年代是剧团最困难的年代，政府只给65％的工资，余则靠演出收入弥补。为渡难关，只得分成两队下乡抓收入，每年有七八个月在外流浪。有时每天都要转点，装台卸台，装车卸车，河边卸妆，农家借宿，其辛苦一言难尽。可她除了繁重的演出任务外，各种劳动都主动参加，还协助管理服装。由于从小在训练班习惯了这种生活，她无怨无悔。让她痛心的是，这样抢排节目，仓促演出，艺术质量怎么提高！干艺术这行，纯粹为了糊口，那有什么意义！正进退维谷，领导见她年龄大了，家庭又有困难，1984年9月又将她调到群艺馆当戏剧专干搞群艺辅导。

当辅导员对她来说并不难，她曾多年辅导业余剧团。但作为专干，却不能等闲视之，得认真提高理论水平。她只读过小学，为此便一边把头埋进书堆里，一边到幼儿园办试点，讲课授艺排节目。幸好丈夫是教书出身，便于求教。一年下来，理论水平大有长进，试点成了先进单位，自己也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从此她树立了普及戏剧艺术的宏伟目标。要想达标，凭这点小儿科的知识怎么顶用？必须深造！无巧不成书，正好函授大学招生，她立即报名应试。经过三年的艰苦学习，拿到了毕业证书，终于从小学生变成了大学生！接着，既把群众文化辅导工作做得风生水起，又指导大学生、研究生写论文，自己的文章也一篇接一篇地发：《浅谈〈昭君出塞〉的表演艺术》、《练嗓如炼钢

保嗓如保秧》、《李筱凤老师二三事》……《嗓子是唱出来的》被选入《湖南省艺术研讨会文集》，还在大会作了发言。

京票获奖专业户

人们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可是高小玲艰苦奋斗38年，直到退休，从未给组织上添过麻烦，一未要求过解决子女的工作，二未安排住房，三没评高级职称，至今工资才两千挂零！她无求无争，无怨无悔，知足常乐，乐于奉献。1995年退休后，她仍然不遗余力地做着辅导工作，经常奔走于票房、社区、学校。友人们劝她粉墨登场：“最美不过夕阳红嘛！”她却说：“年纪大了，能帮助更多的人老有所乐，就尽到了我这个辅导员的责任。”直到2012年，经不住票友们的热情怂恿，她才披挂上阵，一曲巴陵戏《杨门女将》的穆桂英，乐得老戏迷合不拢嘴，围着夸奖：“还是当年的韵味，真过瘾。”继而她又向国粹京剧进军。

常言道：“隔行如隔山”。要唱好京剧，谈何容易。京剧与巴陵戏的咬字发音迥异，且流派纷呈。要突破难关，无捷径可走，只有下死功夫。于是先到老年大学京剧班报名，甘当小学生，从头学起。接着买来录放机和碟子，在家时刻放，出外随身带，一字一句，一腔一板，反复聆听，仔细琢磨。听入了迷，做饭菜烧糊了也未察觉。为出新，年近古稀又苦练蹻功。蹻功，与用脚尖跳的芭蕾舞相似，难度极大。她原来是唱正旦的，以唱为主，没练过蹻功。为练蹻功，她买来蹻鞋，成天地练，前脚掌起血泡，练！大脚趾裂开了，练！就是这样锲而不舍地苦练，终于赢得了一个个大奖。

她的成绩的取得，除自己焚膏继晷地勤学苦练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支柱，就是老伴张云卿全力以赴的支持：上万元的行头要买，二话不说掏腰包；天南地北演出，几十斤的箱子拉上就跟着跑，乐呵呵地当“跟包”；排练忙，操瓢做饭送饭……高小玲经常打趣地说：“奖证上的光荣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前述奖证含金量最高的，是“江夏杯”金奖，这可是在海内外京剧票友云集之中夺的魁啊！2015年，她又在湖南省第一届京剧票友“新康杯”大奖赛上捧得金奖。比赛刚结束，领导就对她说：“2016年‘和平杯’中华海内外京剧票友比赛，你可要挺枪出马啊！”她淡然一笑谦逊地说：“老有所乐，重在参与。拿大奖不敢奢望，去享受享受比赛的过程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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