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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开红
前几天,我们几个高中同学在岳阳金鹗山下一家餐馆小聚,饭前,老板端来一瓦罐姜盐茶,细碎的茶叶,喷香的芝麻,微辣的鲜姜,淡淡的食盐,滚烫的开水,它们组合在一起,送入舌尖的,是一种熟悉的奇妙味道。我喝完一杯,又忍不住喝了第二杯,第三杯。吃完饭,同学又给我倒上一杯。缥缈的茶气里氤氲出一页温馨的画面,让我的思绪跌入记忆深处,久久盘桓。
童年时代,每次亲人围坐,总少不了姜盐茶。奶奶是向茶(倒茶,反复倒几下)的高手。每次来了客人,她就拿起年长月久、外面已经被烟熏黑了的瓦罐烧水。然后,拿出一只碗,一块新鲜的老姜,炒好的芝麻,一点点茶叶。我站在旁边看时,她早已抽出一双竹筷,左手略微扶住老姜,右手紧握筷子粗的一头,不停地用力捣,老姜很快被捣成碎末,姜汁缓缓地流出来,她舀了一小瓢羹盐放进碗里,倒入芝麻和茶叶。往火上看时,瓦罐上水花正顶起盖子,冒出腾腾的热气,伴着滋滋作响的欢唱,奶奶熟练地拨开盖子,握着瓦罐把(她有一个神奇的特异功能,能够徒手拿很烫的瓦罐)将开水缓缓倒入碗中,又将碗里的茶水倒入罐中,一阵浓郁的芝麻生姜香味扑面而来,我忍不住偷偷将口水咽回。从瓦罐到碗,反复倒腾,芝麻和茶叶在水中起起伏伏,细盐早已融化,奶奶才将罐中的茶水分倒入杯子。我给客人每人奉上一杯后,回到厨房,站在奶奶的身边,磨磨蹭蹭,奶奶嗔怪地说,好,再给你加点芝麻,这你心里总舒服了吧?
我想问你,你小时候吃姜盐茶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觉得,芝麻那么少?尤其是,有时候,芝麻贴在杯底,老是吃不到!在自己家里,还有办法想,要是做客,这个缺憾就很难补救,直教人情何以堪。我曾偷偷观察家里的来客,有的虽然极力装出一副斯文样子,但吃芝麻时吃相也优雅不到哪儿去。有人就着茶水,脖子一抻,奋力将芝麻全部送入口中;有人细嚼慢咽后,将手指伸入杯中,将芝麻悉数搅入口中;有反复察看,不知将杯中物如何处置是好……只有极少数的人,喝便喝,留便留,了无牵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确实显得很潇洒。农村女孩子,总归要承担一些家务,我清洗茶杯的时候,看见芝麻茶叶一点不剩的,就会感叹,怎么这么馋;看见还有不少芝麻的,心想,怎么会这样,好家伙都不珍惜。
最难忘的,是寒冬的夜晚,树兜火已在堂屋烧起,左邻右舍挤了一屋,弟弟妹妹的脸被火光涂红了,爷爷用火钳将燃烧的树兜戳得火星四溅,父亲和一个精壮的男子在旁边比试臂力,奶奶端来一瓦罐水,煨在火上。没有悬念的是,不一会儿,就飘来芝麻茶叶与姜揉合在一起的芳香。还可拿出一块糍粑,将它烤得两面金黄,就着姜盐茶吃下去,那么这个夜晚就完满无比了。难怪清朝华容县令卢尔秋会说“冷向兜儿火,闲呼叶子烟。姜盐茶一碗,即此是神仙!”
时光飞逝,奶奶和她的姜盐茶都已倏忽不见。好在奶奶的瓦罐如今妈妈娴熟地掌管了,妈妈向茶时,不用弟弟叮嘱,总会放近半杯的芝麻,而我对芝麻,没有小时候那么念念在心了。近些年亲人团聚时,也没几个人想起芝麻姜盐茶了,偶尔想吃,超市里包装精美配料齐全的芝麻豆子茶多的是,我也买过几回。但是,不是用筷子现捣的老姜,不是用文火翻炒的芝麻,没有亲人团坐的亲密,没有急切等待的饥渴,茶喝到嘴里,总是少了味道。
也许,只有长长地期盼,慢慢地准备,一一地分享,细细地回味,再佐以无话不谈的酣畅,才能向出一罐香香的芝麻姜盐茶。下次,待家人聚齐,我一定要请我的老妈妈,用瓦罐,用鲜姜,向茶。
2021-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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