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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一直不服老，直到她越走越慢，说话也越来越慢，才摇着头道：“唉，老了。”

去年，她离世了，在我的记忆里，怎能忘了她的“怒”与“笑”？

很多见过奶奶的人，都说她气质好，有着“大家闺秀”的范儿，可惜生在了农村。奶奶70岁时，皮肤依然白皙，背依然笔直，手上依然握着一块喷香的手绢。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

我的老家在湖北，小时候，因爸爸妈妈在外地工作，我由奶奶带着。我记得最清楚的事是，吃饭时，奶奶在饭桌上说得最多的一句是“左手端碗，快！”我们孙辈因为这个动作都被奶奶训过。有一次，我和4个堂兄妹坐在桌上，5只左手全都耷拉在桌下，只有右手拿着筷子，边吃饭边说笑。奶奶细长的手往桌上一拍，我们都吓到了。“吃饭时不准说话，谁让你们把左手放桌下？”我们赶紧安静下来，左手端起饭碗。奶奶走到我面前，高声说：“平常你算乖的，可是这次，唉！”奶奶捏着半握的拳头，往我的额头上重重地磕了几下，我眯着眼，皱着眉对奶奶说“疼”，奶奶说“只有这样，你才会记在心里”。接着，堂兄妹们也都“吃了拳头”。

在爸爸因工作调动后，我家迁到了湖南。有一年，奶奶从湖北来到我家。我把她的行李放进房间，告诉她，换洗的衣服放在衣柜里，就放在空处。奶奶打开衣柜，愣在那里。“奶奶，你在想什么呀？”奶奶表情很严肃：“这是你叠的裤子？”奶奶声音的分贝明显高了：“重新叠。”我拿出裤子，把左右裤腿向里对折，正准备从上至下卷起来，奶奶细长的手“啪”地一声按住了裤子。我的肩膀耸了一下。“错就错在这里，看我的。”奶奶把左右裤腿的中心线对折，然后用手把裤子压了又压，我不以为然地对奶奶说：“我会哦，偶尔偷点懒罢了。”“这是借口，你一定要养成好的生活习惯。”奶奶应声道。那天，我把自己的裤子当着奶奶的面，全部重新叠了一遍。看着奶奶笔挺的裤子，没有一点皱，像刚烫过一样，我甚是惭愧，从此，改掉了这个坏毛病。

再来谈谈奶奶的“笑”。

奶奶非常喜欢花，尤其喜欢栀子花。她不只是看看，而且还买、还戴。记得她每次来我家时，都要把时间安排在栀子花开时节，她说我们院子里的栀子树开的花又大又好看。每次花期到时，她会倚着树干，对花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忍不住想摘时，一旁的我就提醒她：“花儿有生命的哦！”她就缩回了手。至于路上挑着担子的老农，遇上卖栀子花的，奶奶都要买很多。回家后，把花插在多个水瓶中。有一回，奶奶把花戴在头上，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被我看到了。我捂着嘴笑，奶奶立马取下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奶奶，还不好意思呢！这有什么，现在大街上好多老人都穿得花花绿绿，可时尚了，人老心不老啊。”我边说边把奶奶手里的花重新插到她的头上，甜甜地说：“奶奶，花美人也美。”奶奶害羞了，脸上好像泛起了青春的红晕。

前年的春节，我像往年一样去看望奶奶，也一样地带了礼包。奶奶也如往年一样，买了我爱吃的土特产，我很感动，因为她的腿已不硬朗了，加之曾摔过，走到对面的小卖店都感吃力，姑姑叔叔要代劳，她执意自己买，总说：“这个孙女隔得远，我想她啊。”

奶奶去世前几个月，曾拿出一双红色的凉鞋给我看，上面镌着花，很美。奶奶对我说：“儿啊，奶奶穿这鞋，合适吗？我自己在路边买的，一直没穿，总觉得年龄大了……”“这么漂亮的鞋为啥不穿？年龄不是问题，心态才是重要的。”“那我明年夏天穿哦。”没想到，这鞋还没来得及穿，跨年的1月，奶奶就离开了人世。

奶奶走时，没有留下一句话，她的气息很弱，想说却说不出，留下了遗憾。我希望天堂的奶奶穿着那双红鞋，戴着栀子花，坐在花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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