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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橡树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岳阳日报
故乡的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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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沙岸

几乎每一个村子总有一棵什么树让你记住,或者因为一棵树而记住一个村子,像一座地标。

那时候,我不知道长在我们村前池塘边的那棵大树学名叫橡树。

大人们一直唤一个很粗俗的名字:Nia树。而小伙伴们非常欢喜它秋天的时候挂满枝头的果实,像颗颗饱满的莲子,我们叫它糙橘。孩子们的逻辑是简单直白的,这棵树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喊它糙橘树了。糙橘虽然实在是涩涩的不好吃,但是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哪怕是原野上长的任何一种酸草、浆果之类,只要没有毒,我们都会迫不及待地去采摘,去尝鲜。

树长在池塘墈边,稍稍向水里探着身子,树干需两个大人才合抱得来,一半树根深深扎进墈上的泥土里,让你搞不清它的颜色和走向;另一半树根则裸露在池塘边,高高地凌空插入水中钻进塘底,水上的那一截根有些黑,像水牛的腿,很是粗壮有力的样子,只是分散出许多的小根筋,大部分时候长满了青苔,毛茸茸的感觉。

如果你到过我们屋场,远远地你能望见的便是这棵硕大的橡树了。树冠在风里洋洋洒洒,每个天晴的日子,它都要在水上、在田野踱踱步,虽然只有一个来回。上午的时候,它投下的影子越过池塘的一角,跑到了下冲的田里。下午,它乘人不备忽然就来到了上冲那块经常在春天渍水的老秧田。要是你在烈日当空的正午来到我们屋场,恍惚间,你像听到了一个老朋友的招呼,你会急匆匆地赶到树下,那份荫凉夹带着池塘的爽气,顷刻间让你感到透心的舒爽。

邻村有一棵桑葚树,每年夏天都带给几个屋场的小伙伴酸酸甜甜的向往,但是那种体验毕竟是那么短暂,而且桑葚树不很大,因此,也就少了我们村大橡树的自豪。

父亲与这棵橡树有着不解之缘。

我们村不大,是一个纯粹家族式的自然村,都是曾祖父的子孙。我们就在这个洞庭湖畔的小村子里自得地悠然长大。这里是偏远的湖乡,在我的记忆里,一年四季我们总是在打柴、刨吃的、找烧的,把山山岭岭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很早以前就有人无数次打过这棵橡树的主意,想砍了当时青春年少的它,而父亲却总是说服大家,如果塘边有一棵大树,可以给洗洗刷刷的村人一片荫凉。好多年,父亲都为村子放牛,父亲从来不让牛靠近这棵树,哪怕有一头水牛仅仅是歪着头动了动想上前蹭蹭痒的心思,也会被父亲呵斥到一边去。

橡树就这样茁壮成长。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平常热烈的鸟鸣没有了,池塘上面一片空落——那颗大糙橘树遽然倒伏在地上!而一群陌生人正踩在它巨大的树干上锯着粗壮的旁枝,田野里、水面上都是它散落的片片翠叶。我远远地立住了,眼泪无缘无故地流了下来。然后,我看到一个人一边用脚踢踢躺在地上的树干,一边跟我们村小队的队长说着什么。我一时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要砍掉这棵大树,望着那些在树干上随意践踏的人,心里也无端地生出怨恨来。这么多年了,它带给我们无尽的欢乐,也庇护了每天在池塘青石板上洗刷的村人们。它独自长在那里,渐渐长成了全村人的自豪。

以后的几年,村里出了一些形形色色的事情。大家开始怀疑当年廉价将大橡树卖给某镇上的造船厂,可能是被暗藏着的什么阴谋击中了。老人们成天嘀嘀咕咕,说村头的树是关风水的,如果用来作船,老是泡在水里,村里的人容易患风湿;如果起大厦做檩子,则会出栋梁之才。大队支书知道了,就批评这些都是迷信。而我则时不时想象着我们村的糙橘树作的船究竟去了哪里?下洞庭、过长江、入海洋?我想,不管它去了哪里,只要被我瞧见,我是认得它的,辨得出它一如我们村后山间小径的纹路,闻得出它周身散发的我们村浓郁的炊烟气息。可是,如果我们相遇了,它还会认得我吗?

我曾经在岳阳楼下与一只反扣在湖滩上的木船对话。

你认识我吗?我曾经在你的荫凉里长大。我为你流过泪。我千百次的想着与你的重逢。我是多么想和你一起回到以往!我在你膝下雀跃,你在空中婆娑,我们一起聆听着百鸟的欢歌……而木船一直默默无语。阳光曝晒着它身上斑驳的桐油漆,像一缕泪线,缓缓地向下蠕动。我想,它也许听懂了我的话。

后来,我读到了舒婷的《致橡树》,我理解了“坚贞就在这里: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大橡树远行了,而我依然经常回到那片魂牵梦绕的山水间,曾经在大橡树茂密的树冠中繁衍生息的鸟还在故乡的上空盘旋,母亲一样温暖的土地,孕育、蓬勃着一茬又一茬的生机。

漫山遍野都是橡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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