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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宗仁
看到老家兄弟赵光写的糖油粑粑,觉得很有意思,但我眼前晃动的却是松肉坨。老实说,糖油粑粑是改进版。我们小时候的最爱是松肉坨,其形状是滚圆的,所以称坨。如果有人问松肉坨有肉没,那炸肉不就是面粉炸的吗?那个年代,肉的意义恐怕与木鱼差不多,只是一个理想,一个画饼。所谓松,那便是蓬松,外表焦黄,心通透似蜂巢。正如平江加义油豆腐,绝就绝在内心的瓜瓤结构,热时圆滚,捏却松软,吃更空酥。手艺不工的,炸出的松肉坨或油豆腐,就会出现实心,不仅浪费原料,吃味更是打折。
松肉坨是老家宴席的头道“菜”,此外就只能在过年的时候吃得到。一则,它需要糯米,而糯谷低产,一般不种;再则,做的过程麻烦,糯米与粳米按比例搭配,米要泡发,还要用人力推磨过滤,炸前必须反复搓揉;三是耗油较多,且棉油炸出颜色黑,有涩味,那时菜油少,舍不得,茶油炸出来既金黄又香酥,可哪里有茶油呢?四是上桌前还要蒸,还要上糖。一碗松肉坨,工序这么多,成本如此高,所以是打头阵的“大菜”。但相对肉来说,松肉坨还是一道便宜的菜,加上它经饱,先用它填胃,以免后面的肉类不经吃,所以由它打冲锋,垫底。
那时吃酒席,兴包菜,也就是吃酒席的人将“八道”中的几道重头菜按等份夹在桌子上,每人夹一块,剩下的饭后再打包带回家。那时没有塑料袋,每人发一张粗糙的厚草纸或荷叶,把菜包好。吃酒席是一家人一个代表,他可以喝些汤,吃点渣沫,尝点不便带走的南粉丝之类。像松肉坨和猪肉,都是要打包的。那时候好吃的东西少,所以要打包带回来让家人分享。
话又说回来,那时的“搁包肉”真好吃。尤其是夹精肥的扣肉,油水厚,加上大蒜与剁椒再加工,色香味完美统一到极致。
办酒席的人家有家境好坏之分,家境好又爱面子讲客气的,菜的分量就重。我们那一带,酒席的重头菜是猪肉,丰不丰盛就看肉的斤两。那时的红白喜事,头天晚上一餐,第二天中午一餐,都是正席。酒席的标准高不高,头碗松肉坨就分得出高下。客气的,松肉坨压紧溜尖。在汨罗长乐一带,还用稻草结绳在碗边上围圈,一碗松肉坨相当于两碗了,这是超豪华版。
炸松肉坨,技术含量高。糯粳比例失调,炸出来不是硬了就是软了,倘是有粒米未粉碎,就会出现爆炸,热油溅伤脸面和手背与臂;和稀了,炸出来就不成型,虾兵蟹将似的张牙舞爪。搓揉不到位,内心就是个王“结”实,外表便是谢莉“丝”;起锅迟,没有及时退火降温,炸老了就是一锅焦糊,像个包大人;入锅的时间不能拉得太长,否则老的老嫩的嫩,有时小孩子争着去搓捏,必被大人轰走,一锅热油多危险……
逢上自家人办酒席,这也是大家共同的节日,年纪大一点的去帮忙做事,小孩子就趁机打热闹,“吃大户”。像炸松肉坨之类,是要提前准备的,往往是提前一天晚上不怎么声张的,在那低矮黑暗的灶房里进行。烟熏火燎中,大锅大灶,上好的劈柴红红火火,半锅的热油沸腾冒泡。烧火的大叔被火光映照,古铜色的脸如一砣红炭,而掌勺的师傅被热气蒸得睁不开眼。新出锅的松肉坨那个好吃呀,只差把舌头卷了去。而这样的开后门开小灶也不是敞开给的,常常是帮忙的堂叔或堂哥,悄悄地给你一坨,最多两坨,还示意你快走,不要被别人发现了。一个松肉坨下肚,幸福总要回味一个月。
只有过大年的那一天,松肉坨能让你吃个饱。往往还没上桌,几个圆滚滚热乎乎喷喷香的松肉坨,再加一坨怕有三两的腊肉,不用筷子,一双“耍”手拿着,左右开弓,三下五除二就已经把自己吃撑了。却说那腊肉,皮是黑酱色,精肉像花岗岩那样有纹有理,鲜亮馋人。
如今,糯米不稀奇了,现存精细糯米粉超市里任你挑,家家都是精练油色拉油,但要想吃到过去那样的松肉坨,反倒是一件奢侈的事。而糖油粑粑在一些真老街与仿古镇上随时吃得到,但那个太软太腻,黏黏糊糊,总之是没有童年的松肉坨韵味。
老家的松肉坨,已然成了一个地方快要消失了的记忆,对于经历者,这是淡淡的乡愁,而对于历史,它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标点符号。正如一些动物濒危以至绝迹,我们的食谱也一样的在蜕变与翻新。
记忆中,我的娭毑喜欢吃松肉坨,一炉碗也吃得下。我嫡亲的祖辈中,就只见过娭毑,只可惜那时少不更事,没有好好孝敬老人家。我的父亲也特爱吃糯食甜食,所幸我现在有时间有条件去满足他。炸松肉坨与煎糍粑,已是我的拿手活。柔柔软软的糯食,父亲吃得香甜,我看着,时光也一寸一寸柔软。
2021-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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