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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月桂

到岳阳定居多年，我几乎没有见过大叶薄荷。

有一年，我到同学家去玩，她妈妈再三托我：如果哪天回老家，一定要帮她带一棵大叶薄荷来。她认为大叶薄荷是一种神草，能将她的鼻炎治好。因为，她曾经在我老家工作过。她曾在工作过的小院子里，栽过多年的大叶薄荷。

确实，在我的老家，人们对大叶薄荷有一种特别的酷爱与依恋。我们小时候，如果碰到头疼脑热、感冒咳嗽，

我祖母的单方就出场了：三个薄荷花、三片柑子皮、三片枇杷叶、三勺蔗糖，置一个大炉碗里，蒸饭时，放在锅边上，蒸一个多小时，感冒的人，趁热喝下，蒙上被子睡一觉，捂出一身汗，周身便轻松了。

我的祖母每年都要在菜园土边缘，栽上几兜大叶薄荷，以备冬春季节感冒频发时所用。大叶薄荷，枝梗花叶，芳香通窍。梗高，指头粗细，梗上有棱，叶片心形，如掌一般大小，叶浅绿泛黄，上有清晰的叶脉。从春天开始，大叶薄荷就在地里自在生长，谁也不去理它，无需浇水施肥，最高的有一米多，开花时，像麦穗，淡紫色的花穗，逗来一些金色小蜂追逐。记得我去园里摘辣椒茄子黄瓜，总会听到一片嗡嗡嘤嘤之声，经常有小蜂叮到我的头发上，让人避之不及。

到了夏天，大叶薄荷会窜出好高好高，在种辣椒茄子的土边缘，显出鹤立鸡群之势。它先从主干的顶端开出花来，接着，所有开叉的小枝，也会开得热热闹闹，枝枝朝天而立。大叶薄荷上的花朵细碎，但是抽出的穗子却不少，多则几十穗，少则十来穗。秋风一吹，它的叶片渐渐枯萎，花谢结穗，种子如天女散花随风飘落。在整个生产队的一大片自留地上，只要谁家园中有一棵大叶薄荷，第二年春天一到，四处可见大叶薄荷小苗钻出泥土，谁也不会轻视这种娇娇弱弱的草，如果它长的地方不太合适，就可以进行必要的移栽。只要小苗兜上有一撮土，它无论在哪里也生根长叶开花。

当年，我祖母的竹篓子里，收藏最多的是薄荷花，村子里别人家来讨几棵，她都会慷慨相送，似乎一年四季都用不完。当然，薄荷梗她也不会浪费，她说薄荷梗照样有用处。晒干的薄荷梗，我祖母用稻草捆扎好，挂在木楼的横梁上。春天来了，不管天晴落雨，我们小孩子喜欢天天在野地里跑啊玩啊，时常被雨淋得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寒湿引起的腰腿胀痛，总是免不了的。我祖母用薄荷梗煮黑豆加鸡蛋，喝两罐水之后，所有的不适皆可烟消云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祖母曾经给于我的教诲。在某年回老家刘家套，我特地到我家的菜园，挖了两兜大叶薄荷带回小城，一兜送给我同学妈妈，留下一兜，栽在我家的花盆里。在我老家刘家套菜园里贱生贱养的大叶薄荷，并未能在阳台上的花盆里成气候，可能是花盆的泥土浅薄，耐不了干旱。我同学妈妈养的大叶薄荷，两年之后，也无影无踪了。她认为，应该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关于大叶薄荷，最让我感到羞愧难当的是，我对它的了解，非常肤浅。我竟然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一直把它与细叶薄荷混为一谈。大叶薄荷其实是一味中药材——藿香。这是我去年从一位老农那里知道的。

无论多少年过去，大叶薄荷的香气，总是撩拨我时时遥望故园刘家套。尽管如今的刘家套早已变得荒芜和寂寥，那片土地上的大叶薄荷也被杂木野草吞噬，我时时不能忘记，那草木底下的土地，长眠着我的的祖先。

2021-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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