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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勋建
每次到墨山,我都习惯地朝上仰望。其实这山并不高,不必要那么高高地抬望眼。我是在仰望,或者说远眺一个人。我心里不止一次地自问:他真的来过玄石山吗?
真的来过。冥冥中有一种声音对我这样说。《华容县志》(1992年版)其“概述”开篇有云:“汉代,华容景物已为外人所乐道,大经学家、文学家刘向就在此留下他的足迹、诗句”,其根据就是刘向《九叹·逢纷》中的“驰余车兮玄石,步余马兮洞庭”诗句。玄石即墨山。
其实,这种说法我未敢苟同。我想说的是,刘向未必到了墨山,而屈原倒真是极有可能到过。
我的质疑还得从“驰余车兮玄石,步余马兮洞庭”诗句说起,这两句诗源于刘向《九叹·逢纷》,故亦可谓出自《楚辞》。《楚辞》是战国时代伟大诗人屈原创造的一种诗体,作品运用楚地的文学样式、方言声韵,叙写楚地的山川人物、历史风情,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汉代时,刘向把屈原的作品及宋玉等人“承袭屈赋”的作品编辑成集,名为《楚辞》。刘向辑录《楚辞》时,以诗人屈原的口吻,历数屈子之平生与抱负,写下了《九叹》。“驰余车兮玄石,步余马兮洞庭”,即出其首篇《逢纷》。逢纷者,遭遇乱世也。玄石山有幸,见证了屈子思念故国、无力报国的仰天长啸。
墨山闻名久远。因山石灰黑得名,又叫玄石山。通常它只是因为一个普通的神话传说而著名。可宋代地理总志《太平寰宇记》却让蕞尔墨山“石破天惊”、青史留名。其载:“玄石山,《楚辞》云:‘驰余车兮玄石’,又云:‘步余马兮洞庭’,是也。”这是古远年代纸写笔载的与屈原相关的“证词”。我甚以为荣,墨山虽小,其主峰海拔高不足200米,可它却与一颗伟大的灵魂结缘相拥。想当年三闾大夫屈原被放逐今沅湘一带,在楚地披发行吟,涉足楚地山川,叙写楚地人物风情,漭漭洞庭,在其眼底,泼黛墨山,在其足下。
从此,墨山在我心中有了一种仰之弥高的情愫,猝然临之,竟而有些诚惶诚恐,以致每每经过,我既期待与屈老夫子邂逅,又生怕与之相遇,我不知我怎样去问候他老人家,他可在玄石山下洞庭湖畔也曾遇见过渔父,那些扳罾撒网者?倘有此幸,我想我一定会看到玄石山的“墨泥”沾在屈子的车轮上,与诗人一道忧心愁惨、彷徨山泽、行吟远游……屈原最终还是要往汨罗江去的,他留给我的一定会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湘北华容,古之楚南。当下有一批文人热衷访问屈原,有人跋山涉水,有人皓首穷经,表面上看只是一种步履追踪,实际上是一种灵魂追寻,那是一种集体仰望。
有一次,县历史文化研究会江良发会长对我说,屈原放逐江南,入住过章华台。他的话语很肯定。他的判断根据是《楚辞》中的一些文字表述及当时的时代背景、章华台的存世状态以及相关文献反映的历史事实。譬如屈原《招魂》中,有“与王趋梦兮,课后先。君王亲发兮,惮青兕。”这里的“梦”即云梦泽,这一带是楚国的大猎场,地跨大江南北。而章华台就建在“泽”畔。由此判断,屈原放逐前,曾追随楚怀王来云梦泽狩猎,只可能入住章华台。又如屈原《远游》中,有“顺凯风以从游兮,至南巢而壹息”,章华台又名楚王台,此“南巢”可能指此。江先生很认真地对我说,根据现代学者研究,屈原流放前后约二十年,有人说他在汨罗住了九年,那么,其余大部分时间只能是住在章华台。
我回家赶紧找出屈子原著来读,良久,我亦深以为然。为此,我几次去华容县城东北郊的章华台遗址踏访。章华台遗址沉寂无语,唯闻风吹橘林沙沙有声,这好像又在告诉我:民间传说屈子流放时曾经栖身于此并作《离骚》,这并非没有根据。从时间上看,《离骚》作于楚怀王二十四五年(公元前305年、304年)屈原被流放汉北后的两三年中。从地理上看,汉北其地即汉水在郢都以东而东流一段的北面,其西北距楚故都鄢郢(今宜城)不远。《离骚》应当是屈原到鄢郢拜谒了先王庙及公卿祠堂后才写的。汉北有属长江流域的众多河流水系,特别是汉水乃长江最大的支流,屈原在被放逐时放舟南下羁旅云梦泽并不困难。老实说,我看到《楚辞》等有关文献笔涉“南郢”“南巢”“楚下邑”(经考证认为这些都可能指代章华台)等字眼,心里竟有一种异样的兴奋。屈公在章华台完成《离骚》,这不是没有可能。
首先,屈原“与王趋梦兮”,这不会有假。屈原出生于楚国丹阳秭归(今湖北宜昌)。芈姓,屈氏,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代。说屈原有王族贵胄血统,也是一点不假。再说楚怀王熊槐(约公元前355年―公元前296年),芈姓,熊氏,出生于湖北广陵(今湖北荆州),执楚国柄为公元前328年至公元前299年。继位早期,破格任用屈原等人进行改革,大败魏国,消灭越国,扩充疆土。这也是事实。
回头再说章华台。很不幸,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郢陷都,章华台被付诸一炬。从这个时间节点来看,那就是楚怀王为秦所拘、客死异国他乡,时在公元前299年,而章华台被毁于公元前278年,屈原放逐前曾“与王趋梦兮”,来云梦泽畋猎并住宿章华台,在时空上都没有问题。
屈原到底到没到过章华台,这自然是史家特别是屈学家们探索之事,我只是据此斗胆揣度,既然屈子完全有可能与楚怀王来云梦泽畋猎下榻章华台,那他以后来章华台撰写《离骚》就更有可能。然而,我又想,假使屈原曾在我的家乡古章华台一带淹留,也正是他人生最低谷、内心最压抑最纠结的时期,统治者的荒淫暴虐,公卿们的追逐私利,众黎庶的生计维艰,他一定是心情无比忧愤。屈子与国家共情,慷慨悲歌,《离骚》当如山洪暴发,一泻千里。
2021-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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