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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衍清
在洞庭湖边漫步,每每看到三三两两的钓客在月光如银的湖边垂钓,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一个面容清癯而又略显疲惫的渔夫的身影。他没有钓客的悠闲,总是吃力地拉着系在竹竿上的棕绳,把沉在水底的扳罾拉出水面,他接过身旁十一二岁的男孩赶紧递过来的舀子,把网兜里活蹦乱跳的鱼虾捞起来,倒到鱼篓里。
这位渔夫就是我的父亲,那个掌管舀子的男孩就是我。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父亲从单位上辞职,在紧靠慈氏塔的羊叉街老屋门前摆了个修理摊,专门修理钢笔、电筒、门锁一类小五金。那时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家六口仅靠父亲微薄的工资度日,捉襟见肘。摆修理摊挣钱虽然比拿月工资“活泛”一点,但生意不稳定,且大都是几分钱毛把钱一笔的小生意,还有一天,冇一天的。为家计操碎了心的父亲恨不得一天做两天的事,一人干两人的活,于是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利用家住洞庭湖边的优势,弄个捕鱼的副业,他想到了用扳罾扳鱼。运气好的话,一网能捕好几条,又不用鱼饵,只是费点力气。父亲有一双巧手,他买来几根楠竹,自己动手做了一副扳罾。父亲做的扳罾是用四根相等的小楠竹绑成十字架,然后挂在一根长约一丈五尺的主竿上,主竿顶部绑了一根用来升降的棕绳,然后把网固定在四根支竿的顶端,打开就是一张方形的扳罾了。
每天傍晚,吃过饭后我就随父亲一道从后门左侧的君山巷下河,然后由父亲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下罾。那时岳阳沿湖只有红船厂和街河口两个主要码头,车船来往繁忙,不好捕鱼。君山巷是个简易码头,吃水不深,也不好下罾。于是父亲选择湖滩上稍有高度的岩石站脚,然后把扳罾向前沉到离岸一丈多远的水底,每间隔几分钟拉一次扳罾,网里有鱼就由我用舀子捞到鱼篓里。
静静的湖边有时只有我和父亲,有时旁边也有几个扳鱼和钓鱼的伙伴,但子夜后就常常只剩下我们父子俩了。收工迟的原因往往是因为收获不尽人意,父亲想延长点时间,等鱼入罾。
生活的压力使父亲沉黙寡言,我也像父亲一样不苟言笑,父子俩重复着起罾、舀鱼的动作,几乎一晚上都默不作声,有的只是看到空网后一声“哎”的叹息。
夏夜的月光皎洁,微风吹拂,湖面上一层层细浪由远而近徐徐而来,快到岸边时突然往后退却,然后又被后边的浪花推着朝前。水里的细沙螺壳会跟着水波后退,反冲的时候又跟着荡回岸边,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浪花与细沙螺壳的呓语。有时湖面上驶过夜航的船只,船舱内的灯光映在湖面,宛如一条条不断扭动的银链。看腻了湖景,我便扭过头来,望望夜色深沉的城郭。北边远处的岳阳楼朦朦胧胧,只有慈氏塔如同隋唐十八好汉尉迟恭黑黝黝的钢鞭,直指苍穹。看着看着,双眼被黏住了,跌入了短暂的梦乡。“哗啦”一声扳罾出水了,听到响声,睡意跑了,我赶紧揉揉眼伸出舀子。
那时洞庭湖里的鱼儿比现在多多了,但扳罾只能沉放在距岸边两丈左右的浅水区。大鱼都在深水中,浅水边大都是小鱼小虾,一个晚上捞上百多条顶多也就五六斤,少的时候只有两三斤,大都是个头小的鲫鱼、银鱼、白鲢、游刁子、鳑鲏鱼、毛花鱼等等,更多的是河虾。偶而也有误入的草鱼、鳊鱼、翘白鱼等稍微“高级”一点的鱼,就能让很少开心的父亲脸上掠过一丝惬意……
深夜或更晚一些的时候,父亲终于扛着湿漉漉的扳罾收工了,我跟在父亲沉重的脚步后面,踉踉跄跄走完三四百米长的上坡,回到羊叉街的家中。第二天清早,父亲用报纸把小鱼小虾分成一包一包,然后由我提到鱼巷子,摊到地上,不用称秤,与买主估价成交。那年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物资匮乏,提到市场的鱼虾很容易脱手。篮子卖空后,我掏出两分钱买一个糯米坨,然后去上学。
我为父亲当过多久的捕鱼“助手”,已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只记得1969年5月19日仅仅47岁的父亲病故后,我曾扛着扳罾下河扳鱼,鱼没有扳起来,扳罾的网却破了几处。有一天,邻居说把扳罾借去用,但一借就无还了。
六十年多年过去,我还记得父子俩个“木头人”夜晚在湖边黙然无语地捕鱼的情景,也记得每个晚上扳罾起出水面时,有时是空网,但父亲没有半点焦躁,总是不声不响地拉着网绳把扳罾平平稳稳沉到水底。扳罾就是这样,很考验渔者的耐心,需要不断地扳罾出水才能捕获到鱼。如果懒,鱼已游进来,你不及时起罾,鱼就跑了。就如生活一样,机遇是随时有的,但稍一懈怠,收获和机会就会与你擦肩而过。自然父亲当年没有用言语给我说过这个道理,但我从父亲执着的神情里,从他负重前行的坚毅的脚步里,领悟了这个道理。
2021-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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