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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凭栏
在江南,在故乡,有很多怀念的农人和农事,或一个片段,或一个细节。随意走进我的思绪,拧开笔头,不用去苦思,不用过滤,笔尖上的文字,便小溪般流淌,淡淡的乡情,淡淡的乡愁便浮现在眼前。
我怀念三月天的毛毛细雨,细雨无声、缠绵;我怀念老屋后院的那棵蜜桃树,当春风将枯枝染绿,一片一片小桃叶像婴儿小嘴般在树枝露出层层绿色,然后,在三月的某天早上,忽然让你发现在那满树的绿叶间开满了粉红色的花,一树的香气把春天渲染得更浓。当花蕊落尽时,心里的那些失落被树叶间那些喜气洋洋的果实瞬间化为无比的喜悦。
怀念夏夜的星空下,父亲随意靠在院庭的农具或谷垛上,点一支旱烟,深吸一口,眯起眼睛享受的样子。农忙莫过夏季,白天疲累的筋骨在夜里一摊开,浑身上下的酸疼会从脚底的涌泉穴升起,搅得人好一阵子难以入睡。透过父亲吞吐的烟雾,我揣度也许这是父亲在睡眠前消除疲劳的最好办法。
怀念母亲伫立在夜幕下,一声一声叫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声音,每每听到母亲呼喊我的乳名,心底里有一种特别的感动,连忙一声一声地回应:“妈,我回来了!”身上渐渐泛起暖意,不由得加快步伐回家,给母亲一个温暖的拥抱。
怀念一个阳光清鲜的早晨,从村子东头的石板路上,一群挑水的男男女女,扁担的“吱呀”声像一首歌谣,青褐色的水桶有大有小,顺着桶的缝隙,渗出一串清澈透明的小水珠,悠然地挂在桶壁上。随着脚步的向前,那些不断转换着肩膀的姿态,更像一群舞者在劳作间不经意的精彩表演。
怀念盛夏草木的芬芳,还有那些在村子里散落的牛粪的气味,以及那些发过酵的一些混合着各种植物的气息,那是村子的味道。不远处,有鸡有狗在悠然行走,偶尔,你抬起头来,身边有一头老牛“哞”的一声,像是给你打声招呼,它那安详、淡然的眼神永远是那么和善,让你不得不对它无怨的劳作心存感恩。
我怀念七月田野的那派金黄,勤劳的乡亲,没日没夜地收获夏天的谷子,插下秋天的秧苗。当我们喝上母亲熬上的新米粥,似乎闻到了田野的芬芳和父辈们身上的汗香。
我怀念那群肥胖的母鸡,在草丛、院庭觅食的情景。偶尔母鸡躲在晒谷场上的草垛里下了一枚蛋,嫂子发现了这个秘密,捡起鸡蛋的手臂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这是谁家的鸡下的蛋呀?”我和姐妹把嫂子围在中央,那时,心里觉得特幸运。
我怀念奶奶后屋那些古董般的坛坛罐罐,里面装着奶奶从牙缝里“细”出来的食品,哪个孙子有些感冒发烧,奶奶就会从瓦罐里摸出一些好吃的哄哄他。奶奶还常帮母亲打理家务活,墙壁上,屋檐下,挂满了奶奶在季节深处从菜园里采回家的瓜果蔬菜的种子,一包包,一串串。那些钉在黄泥墙上的木橛儿,在岁月的轮回中,乌黑发亮,上面挂满了日常农具用品,那些褪了色的草帽、镰刀,让我们常常联想起那简简单单的日子。
我怀念家里那盏老掉了牙的煤油灯,寒冬腊月,那盏蓝莹莹的灯光一直亮到天明。夜半时分,母亲轻轻走进我们的房间,看看我们熟睡的脸,帮我们掖好蹬掉的被子,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模糊的影子一夜要在我的眼前晃好几次。
我怀念邻里间的那些简易农具,还有那四条腿的小凳子。它们静静地待在院子里,也不管是谁家的,坐了也就坐了,需要用的农具也可以随手拿走,比如说晒谷用的木耙子,晒衣用的竹篙,用完又还回来,谁家也不会把这些事儿挂在嘴上,放在心里。乡里乡亲的,只要谁家有需要,相互给个方便,哪里还分个你我。
我怀念母亲早上打开大门时的那声“吱呀”声,那是一种特别的声音,大门一响,鸡笼里的鸡和后屋里的那些猪们都吵着要吃食了,小鸡扑腾着翅膀一只接一只地向大门口跑去,猪们则不停地拱着猪栏。母亲忙完好它们再到厢房里把我们叫醒。
而夜里回家时的关门声极轻,不管谁晚些回家,几乎听不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生怕吵醒了家人。微微能听到的只有那门搭儿的声音,那咣的一响,不由得你再回过头去仔细看一下门是否关好。即使睡到了床上,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门搭儿晃动的声音,那声音像摆动的时钟,分分秒秒地转动着日子。
我怀念邻家的媳妇喜诞麟儿时的那一声婴儿的啼哭,尤其是在夜里,听到那一声划破夜空的婴儿声,那种喜悦无法言表,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左邻右舍都会沾上喜气,即使在夜半时分,产下小孩子的长辈都会放一挂响鞭,表示对新生命到来的祝贺。
多少年过去了,也许是久离乡土的缘故,一些淡忘了的乡间人和事常常走进记忆,虽然是一些地道的农事或茶余饭后的一些不经意的家事,但这些却是我们忘不了的乡愁,一代一代的苦与乐就在那儿。哦,那个并不遥远的小山村……
99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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