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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宗仁
那时候,人们一见面就会问:“你吃了吗?”吃,似乎成了生活的全部。
少儿时代,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冬季,只能吃两餐。下午两点多就放学了,中饭晚饭一餐吃了,菜也没油,还冒断黑,胃就空了。坐在火塘边,实在没有希望了,就上床去,到梦里吃香的喝辣的。常常是半夜“饥”叫,把自己揉成麻花。
等到上中学了,中午要带饭。一只把缸,一大碗米饭,一坨腐乳,几粒豆豉,奢侈时有一块干鱼,两片油渣。有时豌豆也是菜,酱油就是油。去蒸笼拿饭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找到自己的把碗躲到学校的后山上,一个人狼吞虎咽、硬吞干咽。看到热闹地方炫鱼亮肉的,心里就有一些火,臭摆什么,吃到肚里都是粪!书又不会读,饭桶一个!
还记得在平江五中时,是寄宿的。正是十五六岁年纪,在学校一周一周的熬,人是黄皮寡瘦。好不容易有一个放肉的菜,偏偏是芹菜,我又不吃芹菜,往往就尝不到肉味。学校操场边有两块芹菜长得特茂盛,割了又长,长得飞快。做梦都想那芹菜被牛吃了,而牛也不吃芹菜,所以至今恨了芹菜。
往往是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碗筷已拿到了手里,脚也挪到了桌外,老师宣布下课的语音未落,人已挤到了教室门口,出门一路飞奔。桌席是男女同学搭匀的,男同学总是先到,把饭盆的饭划出八等份,然后给自己挖一份,挖了几份以后,最后的女同学就只剩下面上一层皮底下三角尖。有一次女同学哭了,被老师发现了,半桌男同学罚站,亮相示众,至今想起来丑死了。
那个时候的零食,大多就是主食生出的副食:爆米花、红薯片、炒米粉。看电影时有豌豆吃的是阔户子。水果就只知道有花生、柿子。村里有个叫蛇爹的,一个单身工,只他那里有花生和柿子,要拿米或棉花去兑换。米和棉花就只能从家里偷。蛇爹有点“蛇”,本来应该给三个柿子的,他先给两个,拿第三个时说是送的。还在我们的脑壳上摸一下。蒙得我们以为真的碰到了菩萨。这个是长大以后才想明白的。
还记得有一年辞年,我们来到春兰婶家。春婶是个盲人,她有从湖北贩来的爆米坨,又脆又香又甜。可惜每人只有一个,我们一出门,就打起了鬼主意,心照不宣的又跑进去,变着声调喊“辞年”。春婶笑得眼睛睁开了,我们又得到了一个爆米坨,憋着笑跑出去,生怕发现被抓了回去。如今春婶不在了,每年过年总会想起她。
我妈妈是个节俭紧细之人,不到关键时候,盐坛里的一点腊肉是不会拿出来的。那时的老师很敬业,加上我的成绩还不错,所以老师常常来家访。许多时候,老师一进门,落座泡了茶,妈妈就从后门出去了,不是借面条就是借鸡蛋,仅存的一坨腊肉只有这时才会拿出来。腊肉炸出的香味令人晕眩。
每当我父亲或母亲生日,舅舅们总要来恭贺。可是母亲,每每都是中午时分霸蛮把舅舅推出门去,推得气哄哄的,推得泪昏昏的。母亲是不想让困难的舅舅破费,也确实自己家里冒货,一冒蛋二冒肉,怎对得住自己的兄弟!本是开心的生日,最后总是伤心落泪。娘心里苦啊!
曾听过两个关于鸡蛋的笑话,听完以后感觉是哭话。一个是:某家请了木匠,师傅做着做着拿起斧头追赶身边的两只鸡,嘴里喊着:“发瘟的,蛋就不生,生的尽是茴粉!”师傅早晨吃的是茴粉煎蛋。还有一个是:家里来了客,蛋给客人吃了,等客人下了桌,一点蛋沫子给了小儿子,二儿子则把饭倒在蛋碗里揩,大儿子瞪着眼大喊:“快点,我要舔……”
“你吃了吗?”一个沉重的问号,一段辛酸的回忆。
写到这,又想起一个真实的故事:某妈妈讲自己过去冒饭吃的苦。女儿反问:“冒得饭吃?你不晓得吃面条吗?”我用这个喜剧结尾吧!
99C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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