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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胜小说二篇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张家界日报
庸城南门街的宋老财,人称宋老抠。南门街的那半爿街铺哪来的?宋老财抠来的。南门街的人说宋老财喂母鸡,恨不能一天抠出两蛋来。

说归说,宋老财还真抠。宋老财娶了个麻子堂客,而且大三岁。宋老财也不嫌弃,只是对人说,女大三,抱金砖。宋老财娶麻子堂客时,事先并不知道是麻子,当揭开红盖头一看,顿时傻了眼,宋老财想跑,无奈四周站着几个气势凌人的彪形大汉。事已至此,宋老财只好自作自受。

宋老财原来看上的不是麻子堂客,他看上的是麻子堂客的家大业大。

宋老财去澧水河边的南门码头挑水,几个小屁娃跟在后面唱童谣:麻子麻,酒杯大,装金豆,抱金娃……宋老财一听是唱自己,肩上水担一放,扁担手里一横,脸上眼一瞪,说那个再敢唱,信不信老子给你扔下澧水河去。几个小屁娃吓得屁滚尿流,打飞脚跑了。

宋老财拜堂成亲后并不跟堂客圆房,三朝回门时,堂客红着眼睛跟娘哭哭啼啼,娘跟爹一讲,她爹狠心地对宋老财说,宋老财,你听好,我给你在南门口置爿铺子,你再不跟幺姑儿好生过日子,可别怪我不客气。

宋老财抠得了一爿铺子,就跟麻子堂客圆房了。麻子堂客每次上床时说,点灯,点灯。宋老财有些不悦地说,点什么灯,费油。第二年,麻子堂客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宋老财喜欢得在南门街放了一大挂鞭炮。南门街的人说,宋老财这回破财了。斟满月酒,麻子堂客娘家人放了满街鞭炮,宋老财心痛得像割了自己身上的肉。

儿子一见天黑就哭闹,麻子堂客说,点灯,点灯。宋老财赶忙去点灯,灯一点亮,儿子就不哭不闹了。从此,天一断黑,宋老财便会把灯点上,再看麻子堂客也顺眼些了。

十个麻子九个怪,一个不怪是妖怪。有人对宋老财说,你儿子每次哭闹都是你堂客作怪,你堂客揪你儿子的屁股呢。宋老财不信,悄悄地捋着儿子的屁股一看,果真有紫一块青一块的斑痕。宋老财指着儿子屁股上的斑痕对堂客说,不就是点个灯吗,你干嘛揪儿子的屁股?

堂客说,不揪儿子的屁股,你会点灯?

宋老财嘿嘿着,忙说,点灯,点灯。

过了很久,儿子的屁股依然紫一块青一块。宋老财知道上了人家的当。

麻子堂客会打算盘会做生意,南门街的铺面越盘越大,可宋老财越抠越出名。每次煮饭,宋老财都要从米升子里抠下一把米,久而久之,一把米变成了一箩米,一箩米变成了一担米。南门街的人说,宋老财抠出了一座金山。儿子端碗吃饭了,饭碗里老剩饭,宋老财端过碗刨得一粒不剩,又拈起地上的饭粒,送往嘴里吧唧吧唧着,对儿子说,糟蹋粮食要遭雷打哩。宋老财自己吃饭时,碗边是舔了又舔,恨不能舌子长得长一些儿,把碗底也舔个精光。

麻子堂客在河对岸盘下一块地,宋老财每天起早提着撮箕捡狗粪。后来,河对岸的地也盘大些了,麻子堂客买了一条船,宋老财每天去大街上收粪,驾船把粪挑到河对岸的地里,地里的庄稼长得青勃勃的。

宋老财有了一大爿铺面,又有了一大爿地。宋老财开始在门口点灯,一盏,两盏,三盏,把南门街照亮了。南门街的人见宋老财在自家门口点了灯,一个个都跟着点起来,南门街热闹了,繁华了,生意越来越旺。

一晚,有一支红军队伍要渡澧水河,由于船只少,大部队就在南门街停下来,疲惫不堪的战士一个个抱着枪靠着墙睡着了。宋老财的麻子堂客说,这支队伍不抢不闹的,你去烧些茶汤摆在门口,再把那只粪船给他们。宋老财提灯出来,照着麻子堂客的话去做。南门街的人见宋老财出来了,一个个也壮着胆子跟着出来,忙着去烧茶汤,还端出了各种吃食。第二天一早,南门码头居然聚集了二十几条船,战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登船出发了。

后来,庸城有人把这一幕编成了一支民歌。

这支民歌,一直传唱至今,成了庸城很有名的民歌。

压山雀

高望界有只压山雀。

山里的每座山头都有一只压山雀,压山雀不叫,其他雀儿是不敢开口叫的。压山雀叫了,满山的雀儿就欢呼了,像花儿开放。小时候,宋金宝听爹说得有板有眼,便深信不疑。

谁是高望界的压山雀呢?宋金宝问爹,爹摇摇头。宋金宝寻找了多年,也没找到高望界的那只压山雀。

年初,宋金宝决定把生态食品基地建在高望界,急需土地流转。他把想法给爹一讲,爹说:建哪都好,千万别建在高望界。

高望界有啥不好,山好水好空气好,特别适合建生态食品基地。宋金宝还说,那么多土地跑荒,看到了怪可惜的。

没啥不好,自己的村庄有啥不好呢。爹怕他误会,说得有些语重声长。

听话听音,听水听声。宋金宝听出爹话里有话。也许,有些话爹一时说不出口。也许,不说出来是为他好。宋金宝不想让爹为难,便不再追问。

宋金宝找到几个农户,把自己想法一讲,他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对着他只是淡淡地一笑。那些笑有些勉强。有人说,一山总有只压山雀的。又是压山雀,他想。

宋金宝找到村长贵根,单刀直入地说:贵根兄弟,我想回来办厂。贵根和他一般年纪,穿开裆裤的朋友,因为读书不用心,丢三落四,得了一个小名丢三儿,已当了两届村长。贵根说,金宝啊,好多年不见,在哪发财?宋金宝说,能发啥财呢,打工的命。宋金宝有点低调,他在县城办的阳春鸟食品厂早已名声在外。贵根吐出一串烟圈儿:听说你办了厂。

嗯嗯,办了个小厂,这不,想扩大规模,就首先想到了家乡。

回来办厂好,我大力支持,有什么想法,你直接提出来。贵根显得很热情,话也多起来:你想怎么弄?弄成什么规模?要不要招人?你说一说,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土地跑荒是不是?土地留不住人是不是?我想流转村里的土地,村里人也可以拿土地入股,然后种葛根种魔芋种百合,统一经营……

哦哦,这个想法很好,你出钱种地,负责收购加工和销售,没啥不好呢。贵根打断了他准备继续往下说的话。

他说,要不要开个会,跟大伙商量商量?望着贵根,他有些吃不准。

要,要呢。贵根背着手走了。定眼看去,有点像一只大摇大摆的雀儿。

宋金宝回家跟爹说,我找到了村长,贵根兄弟同意了。

爹捋着山羊胡子,闷声闷气地说:你没去找啊哈公?

啊哈公?哪个啊哈公?宋金宝在外久了,一下没想起啊哈公是谁。

就是平日讲话爱打啊哈的那个李德松。

哦哦,你是说老村长吗?他讲话是有点爱打啊哈,你不说,我都忘了呢。

不是他,能是哪个?爹说。

第二天,宋金宝去找李德松,李德松正在天井里逗弄笼子里的鸟。那鸟被逗得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一个劲地嘎嘎叫。啊哈,你叫,你叫。嘎嘎。嘎嘎。鸟雄势,嘎嘎,嘎嘎地欢叫着。

宋金宝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喊道:老村长。

啊哈,我不是村长,啊哈,你喊错了人吧?啊哈,我早不当村长了。李德松蹲在地上拿着草梗儿逗着鸟,头也没抬。鸟被他逗得嘎嘎叫着。

金宝屈蹲下来,掏出一支烟递过去。李德松接了,宋金宝赶忙打燃火,李德松叼着烟伸过来吧嗒着,这才正眼看了看宋金宝,说道,啊哈,我以为是哪个?原来是兴财家的相公啊。

宋金宝被那声啊哈一惊,立刻又镇静下来。

啊哈,不得了不得了,听说你都办厂了?啊哈,回来几天了,找贵根去了吧?找了好,找了好,啊哈,你算是找对人了。说着,又去逗笼子里的鸟。鸟嘎嘎叫。

贵根?你是说丢三儿吧,我碰上了,就把情况给他说了,贵根说,这事还得找老村长靠靠。宋金宝被那声啊哈惊醒,心想,贵根肯定是把事情对啊哈公说了,就跟着去打圆场,又想着怎么才能不露声色。

啊哈,靠靠,找我靠啥呢?我是靠边站了,啊哈,还靠啥呢?这个丢三儿,啊哈,这个丢三儿。李德松一副无所谓又十分坦然的样子,仍然逗弄着笼子里的鸟,逗得嘎嘎叫。

宋金宝突然觉得自己不如一只鸟。

啊哈,你来投资,这是好事,我举双手。啊哈公终于说到正题上了。啊哈,我家里的土地先流转,入股也成。

没想到啊哈公如此爽快。那是不是要开个村民大会?然后签约?宋金宝试着问。

那当然,过场是要走的,规矩也得讲。啊哈公这时却不啊哈了,一脸地严肃。

宋金宝眼睛盯着鸟,说,德松舅公,你这是只啥雀儿?那么雄势,叫得特别好。按照母亲的姓,宋金宝该叫他舅公。

见宋金宝夸鸟,啊哈公说道,啊哈,不识货吧?这可是高望界上的嘎嘎鸟,又叫压山雀。

这是压山雀?宋金宝怎么都没想到,这就是压山雀。别人喂的是画眉、八哥、锦鸡,啊哈公却喂了只嘎嘎鸟。难怪,叫声那么特别!

土地流转的事终于有了眉目。贵根把啊哈公叫来当村民代表,和村里签了项目协议。签定土地流转合同那天,村民们没人带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啊哈公第一个签了,大家才陆陆续续照着啊哈公的样子签了合同按了手印。

到了惊蛰,宋金宝开始雇人整地。爹说,你得把啊哈公雇上,叫他领工。宋金宝心里有些不乐意,说道,都和你一般年纪的人了,该好好休息了。说归说,宋金宝还是雇了。

只半月,地整好了。又半月,百合种了,魔芋种了,葛根栽下去了,辣椒移栽了。

秋天到来的时候,高望界一下红旺了,贵根不知从哪弄来一只叫天子,对宋金宝说,金宝兄弟,你该喂只雀儿了。

2020-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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