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二十年后，又回到那个叫做“六朝古都”的城市。

进入那个曾经自以为很熟悉的城市，发现已经很陌生，努力在过去与现在中寻找能架接的桥梁，却始终在过去与现在之间挣扎徘徊。苦苦寻找往日的记忆影子，可是总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发现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

自古江南富天下。南京作为吴越重镇，江苏首府，其经济、文化、社会的发展水平居全国同类城市前列，GDP水平长期居于全国城市前十名。记得当年，初到南京的我，望着三十多层的金陵饭店，认为那就是摩天大厦吧，听说高档酒店很豪华，好想进去看看，可直到大学毕业离开南京，也没有勇气进去。进入本世纪，城市更是进入发展快车道，经历了一番大改造，南京的城市规划建设提质升级，当年的围墙城市已经被彻底改变了面貌，只有古老的城墙，依然诉说着被人遗忘的故事。街边的梧桐树，依然以一个姿势整齐划一的站在街边，为人遮风挡雨。

虽然物是人非，但是依然想去追寻那个遥远的传说。深夜起来，散步在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路口，对于眼前的那条巷子记忆，突然灵光闪现，可又很快消失了。回头看地图，才知道，我还是错把那条河当作秦淮河了。

坐在秦淮河边，吃着不可口的小吃，无聊的看着河里游弋的游船和两岸灯火，无意中发现，灯箱的画像是金陵十二钗和秦淮八艳的写意像。不禁感慨，金陵号称六朝古都，多少遗迹多少人物，可是让人们记住的往往是这些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使我想起余秋雨先生说，杭州的古迹也好名人也好，都少不了苏小小的陪衬。

读书四年，离开南京时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那个抽象的六朝遗韵？

作为千多年古都，南京有太多的历史让人书写，不象其他地方，就一个历史典故让人津津乐道，南京的故事太多反倒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南京与北京、西安、洛阳被称为中国四大古都，历史上盛称为“六朝胜地、十代都会”。

春秋战国时，吴、越、楚先后占有过南京地区，吴王夫差在今朝天宫筑冶城，越王勾践派范蠡在今中华门外的秦淮河南岸筑越城，又名范蠡城，这是南京最早的古城。后楚威王熊商于石头山（今清凉山）筑金陵邑，南京遂有“金陵”之称。三国时孙权由武昌建都于此，改名为建业，并在石头山筑石头城。依山筑城，因江为池，形势险要，有“石城虎踞”之称。

两晋以后中国历史进入第一个大分裂时期，160多年间，南朝经历了宋、齐、梁、陈四个朝代，都城都在建康。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第二个大分裂时期，南唐在此建立政权。每一个王朝政权都是那么匆匆，称孤道寡者如走马灯一样轮换。

虽然南京地势险要，有长江天堑，但是，南京也好，金陵也好，建业也好，应天也好，天京也好，南京作为数个王朝的都城，好象都是与王朝的偏安、临时、破碎、无终相关联，没有哪个王朝兴旺，甚至善始善终的都没有。南京从来都是一个能在乱世中获得机会的城市，它永远是某个王朝逝去的背影，同时也可能是一个失败王朝的避难所。正如宋濂《阅江楼记》：“金陵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

南京因为短命王朝多，所以所以产生的后主多，孙（东吴）后主，高（宋）后主、高（齐）后主、陈（陈）后主、李（南唐）后主。最有名的莫过于陈后主、李后主。

两位后主有着共同艺术细胞和文艺爱好，都是词中高手，也都是亡国之君。陈叔宝穷奢极欲，沉湎声色，当时，北方强大的隋朝时准备渡长江南下，江南小王朝已经面临着灭顶之灾，可是陈后主却仍整天作诗唱和，不问政事，在宫中与嫔妃近臣游宴。最有讽刺镜头的是，宫殿被敌人攻破时，他带着宠妃躲进后院的井里，被人拖出来，狼狈不堪。想乃祖陈霸先崛起于阡陌之间，何等神勇，有这样的后代简直要被气得坐起来。但是他在辞赋上实有很高的造诣，创作出了很多辞情并茂的好作品，如《玉树后庭花》，杜牧在《泊秦淮》感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李后主对于中国人家喻户晓。李煜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尤以词的成就最高。李煜的词，继承了晚唐以来温庭筠、韦庄等花间派词人的传统，又受李璟、冯延巳等的影响，语言明快、形象生动、用情真挚，其亡国后词作更是含意深沉，在晚唐五代词中别树一帜，对后世词坛影响深远。他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被谱成流行歌舞，大街小巷、KTV到处传唱，人称为“词中之帝”，每一首都可以成为经典绝唱。独特的生命体验、亡国之恨、家破之痛，让他的词更显深沉哀婉，让人读来潸然泪下，荡气回肠。

过去了一千多年，六朝痕迹早已被覆盖，吴宫花草晋代衣冠已是太久远的传说，只有后主的词、王羲之的书法后世还在传唱和临摹。“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还有近代那场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农民运动，最后的决战，长达几年的攻防战，让这座城市充满了硝烟味。当曾国荃发现秦淮河里漂出大量的血水和尸体，就判断出洪杨内部发生了大规模的内讧，抓住了有利战机。至于上世纪日寇在这里进行的那边血腥屠杀，30万生灵的鲜血将他的历史染红一片，更使这座城市凝重。

秦淮河是长江下游支流，古称龙藏浦，汉代起称淮水，唐以后改称秦淮。秦淮河大部分在南京市境内，是南京市最大的地区性河流，历史上其航运、灌溉作用，孕育了南京古老文明，被称为南京的母亲河，历史上极富盛名，被称为“中国第一历史文化名河”。秦淮河风光旖旎，自古曾是“风华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明清以来尤其繁荣。著名的八艳，更是让秦淮增添了几分香艳，她们在历史上红极一时。她们的胆识艺术才能和人格的张力，拿到现代衡量，封个什么艺术家之名当之无愧。她们美是当然的，她们有才也是当然的，但是她们又不仅仅靠美貌和才气，她们那种超乎本位的人格意志使她们在社会和历史的天平上占有超常的分量。

风流名姬柳如是就文学艺术才华来说可称八艳之首，她积极参加抗清活动，具有民族气节，这点几个美人都相似；画坛才女马湘兰，据说她擅长画兰花，其造诣直追赵孟頫；侠骨芳心顾横波，史称其庄妍靓雅，风度超群，通文史，善画兰，时人推为南曲第一，利用部尚书龚鼎孳的爱妻特殊的身份，为当时的反清志士做掩护，她死后远在江南的名人志士为她设台祭奠；短衣风雪寇白眉，很少有现代人知道，她在秦淮八艳里可能最没名气，但是她在当时可是大大的有名，大才子袁枚曾经咏叹：“二十年来事与非，寇家姐妹总芳菲”；倾国倾城的陈圆圆，因为她，吴三桂冲冠一怒，闯王失去江山；玉京道人卞赛，通文史攻书画鼓瑟，著名文人吴梅村对她仰慕，但是慑于当朝皇戚权贵，居然不能答应为其吹笛一曲以明心志，黯然而别；董小宛传说很多，她与才子冒辟疆相相知结为伉俪，二十七岁香消玉殒。但是后来有好多的传说，说她入宫与顺治皇帝一段凄美的爱情，使皇帝为爱放弃江山出家；断肠最是李香君，她才貌出众，与明末四才子之一候朝宗相识结合，但是明覆后南京阮大成将其夫逼走，威逼香君，小女子拼死不从，以头撞壁自毁容颜，血溅桃花扇。著名戏曲家孔尚任据此写成名剧《桃花扇》。

想着这些故事，忽忆起几首关于南京的诗：

一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二

雨花台边埋断戈，莫愁湖里余微波。

所思美人不可见，归忆江天发浩歌。

一个城市被历史如此多次选中，演绎了一个个历史的舞剧，是幸不幸耶？在热闹的欢腾之后留下的是什么？是坐在秦淮河边嗅到的粉脂气，还是站在石头城感到的是龙盘虎踞？

202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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