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继丽
“八千湘女上天山”,其家国情怀荡气回肠,其故事感天动地。今年是湘女入疆70年,《天山雪莲》是我专门为她们写的一首歌曲。我写的《天山雪莲》这首歌的题材弘大,有很多历史做支撑,有形象丰满的湘女做音乐形象,让人对它充满期待。
一
歌曲是一个时代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发展的折射和缩影。歌词的内涵有两点:一是参与社会,融历史思考与现代生活于一体;二是解释人生,通过真实具体切肤的感觉和悟性表达对人生重大主题的理解。当你创作一首歌词时,其内容是起决定作用的。因此,首先要分析它的内容,看它讲了一个什么故事,说明了什么哲理,提倡一种什么精神等等,并试着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最深刻的感情,注重歌词的格式与押韵,所谓“调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声”,要简单易懂。
在定位歌词主题之后,接下来便是深度阅读。要写令自己感动的东西,不仅仅要在一种充满燥动的情绪中去写作,更要在阅读时找到那些能打动你的细节。只有先感动自己,才能激起他人的共鸣。
关于这段不同寻常的历史,早年有些了解。但这次我花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努力从不同的角度去客观了解它。史料记载:1950年至1951年两年共有3700多名13-18岁的湘女进疆,1952年又有4000多名湘女进疆。她们取道陕西、甘肃、青海等省,经过20多天的颠簸到了乌鲁木齐后,除少数分配到军区直属机关外,大部分被分配到天山南北、昆仑山各地,最远的地方还得骑马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才能到达。她们中的很多人成了兵团的第一代女教师、女拖拉机手、女护士、女农业技术员等。那种难以想象的艰苦生活与她们战天斗地、视死如归的的乐观精神看得我几次怆然落泪!
如今的新疆,田陌连片、沟渠纵横、草木林立、交通发达,一座座戈壁新城拔地而起,这些无不凝聚着湘女们的青春和热血。70年弹指一挥间,曾经笑靥如花的少女大多长眠于天山南北,但是她们心忧天下、保家卫国的大爱将传承给她们的子子孙孙。历史应该永远铭记她们,湖南人民应该永远铭记她们。感动之下,催生了三首歌词:《湘军出塞》《荒原的母亲》,以及最后被选定的《天山雪莲》。
写歌词重要的是克制,这和爱情一样。不要把想说的从头到尾一直说,而要把需叙述的留在主歌,把最想表达的留在副歌。这首歌词还专门增加了桥段,升华湘女对祖国、对边疆的热爱之情以及祭奠青春的复杂情感,让听众安静地听到他们各自回忆里珍贵的东西,然后内心的柔软角落被深深触动。
二
接下来与广西明天音乐公司的负责人卢明老师沟通作曲和编曲。在我的认知里,音乐的生命力是由乐曲本身决定的,而非以歌词取胜。作曲家在谱曲时就像给歌词插上飞翔的翅膀,是把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有情感一并融入其中,这就是音乐的灵魂所在。这灵魂附身于那一串串跳动的音符,优美的、高低起伏的旋律,时而激昂,时而低落,时而欢快,时而悠远,时而忧伤,让听者跟着旋律的节奏,或悲或喜,或幸福或低徊,产生情感的共鸣。
这首《天山芙蓉》的作曲是董懂老师,4年间我们合作过8首歌曲。我挺欣赏他的专业素养,他总是善于在几个小节的音乐中刻画出一个鲜明动人的“浮雕”,在全曲中使它有机地贯穿着,并且每首歌都有独特的旋律,不重复、不模仿,这也是当下很多音乐人难以做到的。
只用三天时间,卢明老师就传来了歌曲的小样。虽然主歌部分稍显平常,但副歌部分很有激情,容易传唱。因为特别喜爱刀郎的歌曲,我提出在副歌后融入了高亢的无歌词男声,以改变整首歌女声演唱的单调,同时苍凉的男声可以增加歌曲的表现力。而桥段的谱曲像吉他的切弦,戛然而止又让人回味无穷。
在一首歌里,编曲至关重要。歌词和曲子好比是一块按照要求裁剪好了的花布衣,但是它穿出去时配什么裤子、鞋子、袜子、发饰、口红、妆容、围巾等等,要靠设计师的设计搭配。歌词没有抵达的地方,谱曲可以补缺;而谱曲不能抵达的地方,编曲则可以补位。这首歌曲一定要表达出湖南和新疆由来已久的手足情深,要传递两地文化交汇的火花。
在这种理念下,我请求卢明老师在编曲的开头,由马头琴做引子,融合多塔尔、手鼓、热瓦普等新疆器乐,营造出浓郁的新疆味道;在歌曲的最后植入何继光先生《洞庭鱼米乡》的后两句,以高音完美收尾,让人一听便知是湘江号子与山歌的融合,并和新疆当年的戈壁荒凉形成对比,更衬托出湘女胸怀天下的家国情怀。后来试听时,因为歌曲里原本已有男声女声合声了,听起来略显乱,遂取消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风云际遇,也许得花几十年才能完成。但短短几分钟的歌曲,就能把一个人一生的喜怒哀乐一一尝遍,这便是歌曲的魅力。
三
纵观这首歌,开头采用设问的方式进入,以轻快、清新、平稳上扬的曲调将人引向“八千湘女”曾经战天斗地的地方——遥远的新疆,天山南北、昆仑山下、克拉玛依油田和伊犁草原;接着自问自答,这么美丽的地方就是“我热恋的新疆”,我曾经“将所有的青春和梦想安放在这个地方”;接着进入副歌,阶梯式升温至高亢激昂,“我已长成一颗胡杨伫立在大漠高岗/我已化作一朵雪莲绽放在天山上/我是载歌载舞的楼兰姑娘/马背上驰骋的少年是我的情郎”……那些青春时代的奋斗和迷茫,那些热烈而不加掩饰的冲动,那些刻心铭骨的思念亲人的酸楚,那些真挚而永不再来的纯洁情感又在心头泛起。
在第二段则采取湖南新疆两地对比的方式叙述,回应了第一段里的那个湘女“早已儿女成行,那个弹都塔尔的少年已白发苍苍”,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石榴籽”的信仰;在高潮时,借用刀郎和云朵的处理方法,切入鳞次栉比的无歌词高腔,让人刹那间仿佛追随唱歌的人穿越雪域高原和沙漠戈壁,生出一种穿透心扉的苍凉忧伤;最后在一个短短的桥段中将疾风骤雨收束于意味深长的泪水:“不管你来自何方/我们且将酒杯满上/这一刻忽然泪如雨落/在乌鲁木齐的晚上”。
随着起伏的歌声,那如枯井般干涩的心灵开始在音符的跳跃中泛起波澜。从前的往事,所经历的欢乐或痛苦、惆怅与迷惘潮水般涌来——挖沟渠、修公路、种棉花、看电影、种麦子……都如同一帧帧发黄的相片逐一闪现,带给人几多无奈,几番逝不再来的悲怆!我想要的,就是将这些时间、空间、情感的界限用音乐连成一体,打通壁障,使这首歌充满一种神秘、悠远的氛围,大象无形,大音稀声,层峦叠嶂又云淡风轻,天空海阔。
最令人惊艳的是演唱者的声音,少有的宽厚绵长,聚焦成一个干净清晰、炙热发光的银色声音核芯,流淌出一种贵族般的声音特质。
清亮平稳的高音、厚如纯棉的中音、轻如羽翼的低音充盈每一句的始终,似缕缕乐魂淡淡如菊地飘荡而来。在低音处,徐徐吐出柔弱无骨的气息;在高音区,稳稳地站立住。恰到好处的自然震音使她在拥有强大音量的同时保持一种灵活性,将弱音清晰地传达到听者心灵;异常出色的连音技巧又使她具有随心所欲地支撑音乐幅度、拉出连绵悠长的旋律线的能力。人们用耳朵可以“看”见这歌曲中湘女的形象,用眼睛可以“听”见湘女的故事。最后男歌手以高音切入,极致地营造出荡气回肠的苍凉感。
个人认为这首歌不仅适合曾经在新疆战斗过的湘女以及家人们传唱,也适合夜深人静时一个人独自对着江风吟唱。一个人越过远处的渔火和船只,在等着某人,但却不知晓那个人现在何方,只能追忆与怀想当年的那份情。那个名字,这时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有了生命的体温。它静静地流淌在光阴里,让相见或不见,天涯或咫尺,都变成了一场欢喜和美好。聆听这首歌,是情感的梳理,是心痛的疗伤,是知心的低诉,更是一种心灵的洗涤。
歌声有最真实的历史。今天,当我们回首祖国几千年的风风雨雨,体会先辈们走过的波澜壮阔的历程,感慨万千。唯有珍惜,才是对和平和爱的最高敬畏。
但愿在若干年后,这首从历史缝隙中流淌出来的歌能依然能带给人们无尽的甜蜜忧伤和忧伤甜蜜。愿这首饱含深情的歌像一把钥匙,打开通向过去和未来、故乡与远方的时光隧道,让你看见在美丽的新疆,朵朵芙蓉化作雪莲,自由地怒放在天上。
(本文原载于《芳华岁月——纪念“八千湘女”入疆70周年》一书)
2021-01-21
00:00:00:0——歌曲《天山雪莲》创作谈390300http://118.254.9.122:8081/zjjrbpc/content/202101/21/content_39030.html1以文艺的方式,致敬湘女和湘女精神/enpprope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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