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锐

时光易逝，转眼我已四十了。人言四十不惑，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做到四十而不惑呢？想不惑，惟有求教于书本。所以，现在诸般儿时爱好大都消散了，只有读书的习惯坚持了下来。晨起睡前，茶余饭后，读书成了最大的消遣。日积月累下来，自然多识了几个字，有了一点让外人惊讶的进步。

我祖父、外祖父皆是嗜书之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书是乡村百姓不可多得的稀罕物。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懂他们的书来自何处。那时每次见到他们，他们手里总拿着一本厚厚的书。等到几个月后再见，他们手里的书又换了一本。当我识字之后，他们手中的书就自然成了我的课外书。《杨家将》《隋唐演义》《封神演义》《薛仁贵征东》等等，都是我那时趴在屋檐下或者躲在厕所里读完的。

我祖父和外祖父皆高寿。两人去世之后留下了好多的旧书、老书。没人理会这些书，我将它们带到县城里的家里。有时看着它们，就仿佛看见了两位老人孜孜不倦读书的身影。

我父亲也爱读书，且一直支持我读书。我读初中时，他找来几块木板，在家中逼仄狭小的空间里，紧贴墙角为我钉了一个简陋的书架。到我中专毕业时，我挤牙膏般攒钱买来的书已经装满了整个书架。

父亲反对我买书是在我三十二岁那年。当时是大龄剩男的我浑然不觉，整日里仍流连于书山诗海。“难道你要和书过一辈子？！”父亲愤怒之下，将我新买的书扔到门外。我们父子俩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以至于后面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耿耿于怀。后来父亲病逝之后收拾他的卧室，我惊讶地看见靠东面的墙角层层叠叠垒满了书。课本、作业本、考试试卷、小人书、故事书……只要是我和弟弟以前用过、看过的，哪怕是一张小纸片，都无一例外地被他收拢起来，捆绑整齐，分门别类地存放得好好的。每捆书上还写着说明。比如其中一捆书上写着：“钟锐，小学二年级试卷和作业本”。看着这些沾满灰尘的旧物，想起父亲的谆谆教诲，我不禁泪如雨下。

我真正大量买书是在结婚之后。妻子也爱书，所以家中诸般开支皆可压缩，但买书的钱绝不会少。与别人不一样的是：我买书喜欢买“重”。比如近几年我迷上了英国作家肯尼斯·格雷厄姆的《柳林风声》，于是便买来十来种不同的版本；喜欢约翰·罗纳德·瑞尔·托尔金，就把他的《霍比特人》《魔戒》《精灵宝钻》什么的全买了回来，还买了好几种不同的版本。有时细细对比各版本的不同之处，是一种莫大的快乐。“喜欢就买吧！买着不读也没关系，这总比抽烟喝酒、打牌赌博强吧！”妻总以这话宽慰我。我得寸进尺，在疯狂买书的道路上也就更加大步向前了。来我家的人无不惊诧我家的书多。天花板上有书，餐桌下有书，阳台上有书，床上有书，只差冰箱和洗衣机里没有书了。

唉，这是我的老毛病——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为了不辜负书，只有越加珍惜时光，争分夺秒地读书、看书。更悟得读书箴言——读书不可贪，读书要有取舍。自此，成功学阴谋论离我远去，心灵鸡汤文与我绝缘。我自读我之书，或读《诗经》《老子》《庄子》《聊斋志异》，或读唐诗、宋词、元曲、唐宋传奇，或读《纳尼亚传奇》《小阿狸阿权》《时代广场的蟋蟀》，或读《青铜葵花》《宝葫芦的秘密》《笑猫日记》。阳春白雪有之，下里巴人有之，名著经典有之，儿童文学有之。天公厚我，无饥馁惊恐之灾，无颠沛流离之苦，有闲钱剩米可买书，有静闲时光可读书，此乃人生最大幸事！

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此生别无所好，惟有读书。读书真好！

2019-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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