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少峰爹打邻村经过时，看到一户人家院内有棵葡萄树长得粗壮，枝条横七竖八地伸向院外。少峰爹顺手折了一截拇指粗的枝条回来，在后院，也没刻意管它，只浇了一回水，竟然活了。

葡萄挂果后，等不到成熟，少峰就摘一颗塞到嘴里，只嚼了一下就吐了：真酸噢。少峰爹笑道：等葡萄熟了，自然就甜了。

到了八月，葡萄终于熟了，少峰再去摘来吃，唇齿间便是一股甜甜的味道。这味道，滋润了少峰整个夏日。

平常，少峰喜欢搬把椅子坐在葡萄架下看书，或者想心思。少峰想的最多的是一个叫香蒲的女子。

香蒲和少峰是初中同学。香蒲长得好看，还会唱歌儿。香蒲家里条件不好，尽管考上高中也没念成。几个月前，香蒲嫁到未家坪，成了少峰没出五服的堂哥彪子的媳妇。

少峰一想到香蒲，就心神不定。一想到香蒲，少峰就心烦意乱。

七月的一天，少峰正坐在葡萄架下发愣，不知什么时候，香蒲仙女下凡般出现在他面前。

少峰赶紧起身，不知所措地看着香蒲。

香蒲也看着少峰，格格笑着，高耸的胸脯一颤一颤。香蒲笑完了，说：老同学，不认得我了？

认得认得。少峰搓着手，语无伦次地回道。

香蒲望着少峰家的葡萄，说：我打听过了，未家坪就你家有葡萄，你家葡萄长得真好噢。

葡萄还差点熟哩，眼下还是酸的。少峰不好意思地说。

我就想吃酸的，你帮我摘两串吧。

行哩。少峰说着，踮起脚，摘了一串颗粒大的葡萄。少峰踮起脚，又摘了一串颗粒大的葡萄。少峰将两串葡萄一齐递给香蒲。香蒲只接了一串，埋怨道：你两串都给我，叫我怎么吃呀，你先替我拿着。

少峰就老老实实拿着。少峰见香蒲摘了一颗葡萄，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后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好似一阵酸意袭来，少峰不由打了个冷噤。

香蒲吃完一颗，又摘一颗，继续吃。香蒲吃得很快。不一会，一串葡萄就吃完了。香蒲将手伸给少峰，少峰忙将另一串葡萄递给她。

香蒲吃完两串葡萄，心满意足地抹着嘴巴，说：少峰，明日我还来吃葡萄，行么？

行哩。

香蒲格格笑着，扭着好看的腰肢朝门外走去。望着香蒲远去的背影，少峰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二日，少峰搬来一把椅子，又搬了一把凳子。少峰摘了两串葡萄放在凳子上。然后，少峰拿起一本书，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一边等香蒲。不久，香蒲果然来了。

香蒲坐在椅子上吃葡萄，望着对面看书的少峰，问：看啥书呢？

《小小说选刊》。少峰胡乱翻着书，回道。

那么薄的书，好看么？

好看，里面的文章构思巧妙，短小精致，很有意思哩。

香蒲点着头，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那时你作文就不错，是不是看了这些书的原因？

不是的。那时我还不晓得有这样的书哩，我是上了高中才晓得的。

提到高中，香蒲的眼神马上黯淡下去。少峰觉察到了，赶紧闭了嘴。两人就不说话了。几只鸟雀，在葡萄架上蹦来跳去，欢快地啄食葡萄。

只一会，香蒲又没事了，问少峰：你成绩那么好，怎会没考上大学呢？

可能是我命不好吧。少峰笑道。

明年没打算再考一次？再考你肯定能考上。

不考了，等开学我就去村小教书了。我边教书边自学，拿到大专文凭后，再考教师资格证。

教书也不错，挺适合你的。

香蒲吃完两串葡萄，起身准备离开。少峰也跟着站起身。

香蒲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香蒲突然转过身，一头扎进少峰怀里。少峰的心怦怦跳个不停。香蒲两手勾住少峰的脖子，仰起头在他脸上眼上嘴上疯狂地亲吻着。少峰只觉得血脉膨胀，呼吸急促。

香蒲一边亲吻少峰，一边说：少峰，上学那阵，你就喜欢我。少峰，上学那阵，我也喜欢你哟……

少峰听了，心要融化了一般，他紧紧抱住香蒲，强烈地回应着。葡萄架上的鸟雀，受了惊吓似的，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一颗葡萄落下来，正好敲在少峰头上。

少峰清醒过来，他推开香蒲，急喘着气说：不行不行，彪子是我哥，你是我嫂哩……

香蒲又扑上来，搂住少峰：别提彪子，他在外面吃喝嫖赌，不把我当人看。

彪子的行为，少峰也听旁人讲过。

少峰仍推着香蒲：不行不行，彪子是我哥，你是我嫂哩……

香蒲掐着少峰背上的肉，颤声说：别叫我嫂，少峰，叫我哎……

在未家坪，两口子之间才叫哎。

不行不行，彪子是我哥，你是我嫂哩……

香蒲泄了气，泪眼汪汪地望着少峰：是噢，我是你嫂，我是你嫂……香蒲喃喃说着，跌撞着跑了出去……

从那以后，香蒲再没来过少峰家。

转眼到了九月，少峰去村小教书了。周末回来，偶尔见到香蒲，看她挺着个大肚子，少峰心说：原来香蒲怀孕了，怪不得想吃酸的。

腊月里，香蒲生了个女孩。彪子不喜欢女孩，不顾香蒲坐着月子，找着茬不是骂就是打。香蒲忍受不了，抱着孩子回了娘家。没几日，彪子就领回个女人。这一回，香蒲没有示弱，坚决地跟他离了婚。

来年七月的一天，少峰提着一塑料袋葡萄，打听着寻到香蒲的娘家。香蒲抱着孩子，开门见了少峰，一脸的惊讶。

少峰微笑着，将葡萄在香蒲眼前晃了晃。香蒲湿了眼眶，说：我不喜欢吃酸葡萄，我喜欢吃甜葡萄。

以前你不是喜欢吃酸的吗？

傻子。香蒲红着脸说。

少峰就明白了。一会儿，少峰说：要不八月份，你去我家吧，带着孩子，去吃甜葡萄……

真的？

真的。

那天，少峰离开时，望着香蒲，轻轻唤了一声：哎——

香蒲嘴上笑着，却流下了眼泪……

2019-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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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葡萄（小小说）/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