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曦

四月的天有些微凉，我所在的南边小城只有雨水飘洒不停，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分外向往明媚的阳光。

上界头，一个隐居在越城岭中，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小乡村，传言中那里漫山遍岭的红杜鹃一树一树地总是在我的梦里招摇。小桥，溪水，杜鹃，老屋，每每听之，每每让我向往，也每每让我遗憾一直未能一睹真颜。今年四月二十五日，春末的一个早晨，我终于跟作协的朋友们乘车前往上界头。怀着一丝忐忑与不安的心，倒像是去见一位心仪已久却未曾谋面的爱人。

初见的上界头，你究竟会用怎样的美，吸引众多追寻的目光？

车很快远离了县城的喧嚣，通往上界头的道路并没有想象中泥泞。青翠的绿色在我们车子两边蔓延，越往上界头方向，越多的楠竹俏立成林，不知不觉满眼都是嫩绿。山如眉黛，苍黑淡远，而楠竹的嫩绿衬着远山的深绿，在山间薄雾的环绕下，氤氤氲氲如剪纸张贴在窗棂上，背景旷亮明媚。亦如一幅天然的写意山水画，鲜活而神奇，让连日春雨中恹恹的世界遽然一爽。汽车在画中行走，像行走在青春的憧憬中，像航行在美妙的传说中。

一路行来，

峰回路转的雅致，好像都是因了我们的到来而设置，忽然而至的几声婉转清亮的鸟鸣，让人深感山间的清幽。还不到有蝉的时节，否则，它们的啼叫，更会给这山增添几许禅意。

车行至大约半个小时后，四面环山处终于出现了一块豁然开朗的平地，上界头村到了！车子的声响划破了山村原有的寂静，远处幽静的山谷开始欢喜起来，似乎群山绿树小草都在欢迎我们的光临，因了它善意的热情，我的心里也如初见仰慕已久的爱人一般欢喜起来，心里悠然有一种归属感。

我雀跃地下车，跟大家漫步在寂静的山村里，呼吸着天然氧吧的新鲜空气，一阵清新的山风吹过，透着泥土的芬芳。上界头，很高兴有机会这么近地看你，踩着沾露的草叶和潮润的泥土，看着满山郁郁葱葱的林木，悄然开放的野花，古拙的木楼，远处有农人赶着牛儿在犁田，寂然的薄雾如轻纱在氤氲中环抱着我们，仿佛我们穿越时光回到了百年前的小村，我们不是过客，而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农夫和农妇。我在幻想那种场景：袅袅的炊烟和偶尔的几声犬吠，静静的吊脚楼和三三两两在溪涧边捣衣声声的村妇，家里的妇人站在吊脚楼的门口边，喊着：“根生，根生他爸……”不能不说这些有如梦幻的感觉真的很好。我是一个容易感动的人，在这宁静的一刻，我的心海泛起了阵阵涟漪。

阅读一个百年历史的古村，需要漫长的过程，一个下午，我们只尽可能地浏览它的精华。于是，在游览完古村后，我们去登将军棋，用脚步丈量这座山！

一路上，除了遇到一位拾柴的驼背老人，再没其他人，格外幽静。远离车马人喧，踏足山间小路的平平仄仄，细细体味山间小路的流畅婉约，别有一番情趣。凹凸有致的路面，犹如一首跌宕起伏的轻音乐，引人步入一种美妙的境地。因为连日的春雨，将军棋的山路有点湿滑，有时如履平地，有时脚下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有硌脚的痛，有爬上山坡后陡然开阔的舒畅，有心游自然的惬意，也有汗流浃背的艰辛。一不小心“哧溜”滑跤跌坐地上，便就势看看绿油油的嫩草上被春雨打落的白色桐树花，或嗅一嗅泥土的清香，也是一件乐事。爬累了，山间小憩一会，闭上眼睛，倾听鸟儿婉转的欢唱，欣闻山风的低语，心儿跟大自然一起轻轻吟诵，天马行空悠然忘我。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气喘吁吁地接近了山顶，极目远眺，远村隐约，薄雾淡罩。一簇簇嫣红没有任何预兆地跳进了我们的眼眸！大家情不自禁地振臂欢呼起来！胸中块垒尽散，豪迈胸怀油然而生。将军棋，如一个孤独的守护者，矗立于上界头这片寂静的土地，而山顶嫣红一片的杜鹃则是苦苦依恋守护者的一群火红精灵，在清冷的山岭上跳跃。玲珑的花朵，三五成群，一簇一簇，在枝桠上临风飘举，发出细微的颤栗，宛如跳动的多情女子的心，在春日温和的明眸里轻漾，在雾霭中透出一丝神秘的美丽。将军棋的红杜鹃，是质朴的，似村姑不着脂粉的笑靥，既不媚俗，也没有馥郁的芬芳。是温婉的，似纯情的少妇，默默在清幽的将军棋坚守一份圣洁、寂寞的情感。想起一句话：“最难抛的是荣华，最难守的是寂寞”。将军棋与将军棋顶的红杜鹃却似一对相濡以沫的爱人，相守寂寞，一恍百年。

天色渐晚，雾越来越浓，我们决定原路返回。大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来时喋喋不休的兴奋，默默地走在山间。这一树一树的红杜鹃依旧倚风独立山中，不知道，她们是否曾经向往山外世界的繁华，是否一如既往深爱这片寂静的山……侧耳倾听，耳畔只有风儿的低语，仿佛我们从来不曾来过。

莫须求证。

是夜，初见的上界头在我的梦里，梦里还有灵秀挺拔的将军棋化身为一个伟岸的男子与嫣红杜鹃幻变而成的红衣妙曼女子携手喜气盈盈向我走来……梦里，我分明听见有水在我心底潺潺而过，我的心终成一片湖，烟波淼淼的湖，我在此岸，彼岸是上界头永远望不够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