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承志

生命中不能没有诗和远方，不到潇湘岂有诗？！我有首诗——潇湘；我有处远方——零陵，这远方不仅是五百里山长水阔的遥远，还是四十年天高云渺的久远。

诗的起始，是1978年暮春初夏。伴随时序轮替，是国运的转折，命运的改变。告别了读书无用的岁月，迎来了科技的春天，文弱书生陈景润成了追捧的偶像，歌德巴赫猜想成了精神的巅峰，大学课堂成了景仰的圣殿。我的老师是归侨，敏锐把握了时代的脉动，带着一班学生复习备考。每天黎明即起、跑步、晨读、早歺、上课、中歺、午憩、上课、晚歺、散步、夜读、晚十点半拼课桌开床铺、熄灯睡觉。周而复始，时光飞逝。临近高考的某一天，都德的《最后一课》，成为老师给我们讲的最后一课，他匆匆往零陵去了。零陵当时还是零陵地区，驻所叫东风镇。在我们这帮十五、六岁少年心中，是一个很偏僻、很贫穷、很落后、很遥远的地方，只能依靠八分钱邮票传递书信。那个吃饱穿暖尚且困难的年代，长途电话要到市邮政局长话台，资费昂贵，极其不便，要与老师通音讯，近乎天方夜谈。坐火车去看老师？不可能！零陵城不通火车。坐汽车去几乎是唯一选项，可是车少、路远、耗时、费钱，忙于读书的穷学生，没钱又没闲，岂敢奢望？我们常常盯着校门前的公路发呆，偶尔一辆车驶过，嗅着汽油味，一路追跑，恨不得长翅飞向零陵。就这样，零陵成了精神的向往和情感的寄托，是家乡以外最魂牵梦绕的地方，人未至，心已往。读《江雪》就会想像老师的孤寂，读《捕蛇者说》就会浮现老师针砭时弊的激昂，读永州八记仿佛老师踽踽徜徉在九嶷潇湘……零陵的人和事、山和水、历史和时事都在脑海鲜活起来，浸入骨髓，融进精神，成为生命。

诗的转承，是1993年至1999年。南国海滨涌起的春风把我吹进海关。零陵正在关区内，我常常坐北京213切诺基往返驻地与零陵之间。昔日空旷冷清的公路拥堵起来，一车一车生猪运往沿海，一车一车工业品从沿海运进，汽油味不再醇香，翻滚着令人窒息的浊雾。零陵艰难执着地翻越大山，拼命拥抱外面的世界，设立了凤凰园开发区，谋划连融冷水滩与零陵，启动了非常超前的永冷公路建设，然而财力不足，进展缓慢。最困难时，公职人员挤出薪水，节衣缩食修路。车行施工中的永冷公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四溅，坑坑洼洼，弯弯拐拐，20多公里簸箥，身子骨似要散架。雨夜尤其闹心，四周一片漆黑，车子一旦陷入泥坑，喊天不应喊地不灵。那个火热的年代，火辣的红薯酒，成了零陵的意象符号。行署对门宾馆，矗立一硕大酒壶，“酒泉”喷涌不息，零陵人以山里人的质朴，热情招徕四面八方客商。

改革开放，把经济搞上去！零陵人齐声喊出时代的最强音。刚刚下岗的国秀大姐，怀揣梦想，扎进大潮，追寻美好。有次我们验厂，国秀大姐亲自挥着大扫把，把厂里扫得干干净净，问政策问个不停，把我们都问晕了。我的老师，发挥海外天然优势，牵线搭桥、招商引资，国内国外穿梭来往，奔波不停，我来零陵也难见一面，常常通过BP机发个号码，再找个电话问候几句。零陵各级干部更是勇立潮头的弄潮儿，地委领导、外经委主任成了海关的常客，帮助企业办理进口设备、进口原材料的减免税手续和加工贸易料件的监管手续。当时涉及海关的业务主要是7319进口三菱吉普配件，零陵卷烟厂进口卷烟设备、津巴布韦烟叶和过滤嘴丝朿，罐头厂进口马口铁和白糖，祁阳鞋厂的来料加工，另外两个大的业务是宋家洲水电站和南津渡大桥。记得中美合资建设宋家洲水电站，进口奥地利矽钢片，发往天津加工发电机。为促成此事，行署专员卞翠屏专门接见经办关员，安排常务副专员朱泽民等人全程跟进，海关和地方齐心协力，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还记得为了方便7319通关，零陵的领导跑衡阳海关、长沙海关、海关总署，跑过千里万里，费尽千言万语，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7319设立了海关监管点，成了永州海关的源头。

六年光阴似箭，1999年开启了我另一段职业生涯，零陵的岁月成了历史、经历成了故事，定格在生命深处。

诗的关合，是2018年。20年斗转星移、漂南逐北，重返零陵。零陵地区早已改为永州市，东风镇先是改称芝山区、后又改称零陵区，连同冷水滩区构成中心城区。永冷公路蜕茧化蝶成流光溢彩的永州大道，似彩练舞动城区两扇彩翼。永州大道宽敞、平坦、亮丽，车流飞驰，不舍昼夜。大道旁，机关、学校、商城各式建筑拔地而起；绿树、红花、青山、碧水各色美景目不暇接。永州长大了、长高了、长美了。一洞洞隧道、一座座大桥，穿山跨水，高速公路通江达海；湘桂铁路提速改造，高速铁路四通八达，永州驶入了改革开放快车道。海军机场开通了民用航班，永州插上了飞向世界的翅膀。

永州和世界紧紧联系在一起，走到了改革开放的前列，成了内陆的前沿，沿海的腹地，成为国家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湖南对接东盟的桥头堡。天堑变坦途，现今高铁从长沙到永州只需一个多小时，物流从永州南部六县走高速公路到文锦渡、皇岗等口岸只需六小时，永州成了湖南乃至内陆通往粤港澳的新南大门。得天独厚的优势，使永州成了港澳的菜园子、东盟的菜篮子，永州出口的新鲜蔬菜约占湖南省的90%，出口的生猪约占湖南省的1/3。永州正在迅速改变落后的面貌，承接的加工贸易约占湖南省的1/5，外经贸每年约以30%以上的速度递增。永州出口的罐头占全省50%以上，国秀大姐成为全省同业的龙头老大。她生产的罐头供不应求，在欧美、日本、东盟等国际市场享有盛誉。（国秀大姐）一花引来百花放，万紫千红美连天。永州各行各业涌现了一大批企业家，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叱咤风云。7319成长为长丰汽车有限公司，猎豹汽车已完全国产化，不仅在国内风驰电掣，在国外也跑得风生水起。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比蜜还甜，我那奔八的老师，一会儿飞北美、一会儿飞欧洲、一会儿飞澳新、一会儿飞中东……兴致来了，登上游轮，泛舟太平洋，把日本、韩国、东南亚玩个遍。嘚瑟时拿起手机发微信、晒美图、通视频、侃大山、玩抖音、扮鬼脸、讲笑话……活脱脱一个老顽童。他那些海外亲朋好友好生羡慕，一个个回祖国游览大好山河、感受美好生活，一个个昂首挺胸，自豪满满返回侨国。

改革开放繁荣了永州，永州推进改革开放更加坚定、更加自信、更加热情、更加宏大。如今永州招商引资不仅仅有着红薯酒的火辣，还有着葡萄酒甘甜、香茶的醇厚，更有着蓝天白云的高远、青山绿水的广阔、人文历史的深厚……四十年改革开放，永州人知道，有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勇敢，他们生活的清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就是生机勃勃的宝地，永州需要世界，世界也需要永州。九嶷峰巅，登高望远，朝霞正灿，东风正劲。永州人有热忱、有能力、有信心立足潇湘，“坚持打开国门搞建设，共创人类美好生活！”

作为一个在永州工作的海关人，工余最爱用脚步丈量滨江公园每寸土地。这里有碧水、蓝天、绿柳、青松、红枫、黄杏、鲜花、芳草；这里有涛声、歌声、笑声、琴声、鼓声、读书声、龙舟号子声；这里有波光、月色、霞云、晨曦、夕晖；人们在这里游泳、散步、健身、舞蹈、垂钓、玩耍，个个荡漾着幸福的笑容。这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时时、处处美不胜收，引得人们用歌喉来高唱、用画笔来描绘、用文笔来赞美、用镜头来拍摄。在这里，我享受着永州美好的山水、清新的空气；享受着永州人幸福的心境、安逸的节奏。在这里，我还享受着海关人的自豪：宋家洲水电站建成，江峡出平湖，永州人民用心血和汗水浇灌出无边美景，这当中也融合了海关人的心血和汗水；常听永州人戏说：永州经济的支柱就是一辆车、一支烟、一篮菜、一罐果、一双鞋；撑起了永州经济四梁八柱的力量当中，也有海关人的一份力量。在这里，我还能感受永州迅猛发展的强烈脉动：二十年前，海关人监管进口设备、进口原材料，办理初级产品出口通关，进口设备、原材料减免税是主要业务，打击偷逃关税和汽车走私是重点。二十年后，永州外向经济全球化组织生产要素，所需设备和原材料基本国产化，进口的是初级原料和配件、出口的是中高端产品。海关人忙于办理产地认证、企业认证，为企业进出口提供优质高效通关服务。除了科研仪器设备外，减免税业务大幅降低，走私汽车销声匿迹，打击走私的重点是洋垃圾、冻品猪肉和大米。就以水电站为例，当年为建一个宋家洲，需从国外大量进口设备和材料，而今建设比它大好几倍的涔天河，用的全是国产设备和材料。不仅如此，永州本地生产的水电设备和技术还出口到东南亚，大有市场。

四十载春秋冬夏，写就潇湘一首诗。从抑挫写出激昂，从激昂写出辉煌。生命的年轮跟随时代的车轮，见证了零陵改革开放取得的巨大成就；心血和汗水融入了零陵改革开放、繁荣昌盛的丰碑。飞越四十年时空，掸下身披的烟尘，蓦然回首，这首诗，以二十年为一诗行，字字句句日新月异，描摹了四十年潇湘巨变。这巨变为五千年历史前所未有，若舜帝有知应当惊喜不已、若娥皇和女英有知应当惊喜不已。这正是：浩荡春风起舜天，九嶷云涌唱雄篇。日新月异惊神女，锦绣潇湘美胜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