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馆藏文物随笔系列之十二◇楚天雨 平德

唐代佛像折纸花纹金冠局部图

唐代佛像折纸花纹金冠正视图

唐代佛像折纸花纹金冠侧视图

唐代佛像折纸花纹金冠仰视图

在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有许多东西能穿越时空而光芒四射，有许多东西能自古至今造福于人们，有许多东西脉络清晰可以追根溯源。同时，也有许多东西因为记录的缺失而变得神秘莫测。

比如，我们永州就有一件国宝，至今还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众所周知，零陵古城东郊五里许，有一个村庄叫长古岭。却鲜有人知道，这个村里有一座山，由于土质原因导致树木比较稀少，宛如和尚之头，故名和尚岭。和尚岭虽然草木甚少，平时无人在意，没想到有朝一日它居然出土了一件顶级宝贝，并且由此载入永州文物史。

据文物工作者回忆，那是1991年农历八月初的某天，天气还比较热。他们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东郊的和尚岭发现一个古墓，里面有一副石棺，当地老百姓正在那里淘宝。线索就是命令。文物所的工作人员不敢懈怠，立即出动，赶往现场。原来该村时任支书见此山比较光秃，于是承包下来种柑橘。在请人挖水沟时，无意之间就撬开了一扇通往大唐艺术宫殿之门。考古人员恪尽职守，对现场进行了保护并迅速拿出逐步发掘方案，从中挖掘出两枚乾元通宝和一块残缺的铜镜。根据工作经验，大家分析应该不止这些，于是，几经周转，又从民间找回一顶金光闪闪的头冠。文物所的人将它捧回去之后，放在文物中间，立即感觉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根据同时出土的乾元通宝推测，并经考证，这件金冠属唐代装饰品，黄金质地，黄色。口径15厘米，底径9.8厘米，重223.95克。该金冠由冠体与金钗两部分构成，钗素面无纹。冠体略呈银锭状，前部稍高，后部微低，上缘饰凸起细串珠纹一道，下缘两道细串珠纹之间饰由凹串珠纹组合而构成的卷草纹一圈。上下串珠纹之间饰繁缛的折枝花以及佛像和浮雕人物纹样。冠之前后部均饰一佛像居中坐于莲花座上，两边各有一组人物捧物侍立。

27年后，当我在零陵区文物局见到这顶金冠时，忽然想起两个字：缘分。

是的，作为一个市民，能够见到一千余年前的金冠，确实是一种缘分；而这顶金冠在地宫里沉睡了那么久，能够重见天日，也是一种缘分。

缘分带给我惊喜，带给我赞叹，也带给我遐思：佛教源自于西域，这顶颇具西域色彩的金冠到底是什么来路？

据现有文献记载，建元二年（前139年），汉武帝时代，张骞出使西域，历时13年而返，对西域各国有了初步了解。元狩四年（前119年），汉武帝再任张骞为中郎将，第二次出使西域。张骞一行不辱使命，偕乌孙使者数十人于元鼎二年（前115年）返抵长安。经过张骞的两次出塞，打通了汉朝通往西域的道路，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丝绸之路，也是中国最早的对外贸易。

丝绸之路的畅通，不仅促进了汉朝与西域的经济往来，同时也促进了双方的文化往来。百余年后的汉哀帝元寿元年（前2年），博士弟子景卢出使大月氏，其王使人口授《浮屠经》，这是中国人最早接触佛经的记载。到了东汉永平十年（67年），汉明帝梦见金人，于是派人去西域，迎来迦叶摩腾与竺法兰两位高僧，并且带来了许多佛像和佛经，用白马驼回首都洛阳，皇帝命人修建房屋供其居住，翻译《四十二章经》，这就是现在洛阳的白马寺。

又过了六百多年，到了唐贞观二年（公元628年），大唐高僧玄奘与弟子西行，历时十五年，行程一万余里，终于从印度将657部佛经带回中土。本来跟佛教有些渊源的唐太宗，接见了玄奘，并下旨“度僧立寺，广事弘持。”

由于跟西域的贸易往来，唐朝的金银流通也很广泛。白银不用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有。黄金除了装饰皇宫、在佛教场所用金粉涂装佛像和制成货币之外，更多的则是应用到了首饰上。在金首饰中，常见的有金簪、金钗、金耳环、金手镯，而且其制作加工技术亦复杂精细巧妙。当时已广泛使用了锤击、浇铸、焊接、切削、抛光、铆、镀、錾刻、镂空等工艺。尽管唐代的金银首饰广泛流行，而金冠似乎很少见。因为按照隋唐律令，金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只有皇族、藩属国的国王或者对朝廷有重大贡献被朝廷奖赏的人才有资格佩戴金冠。

根据考古记载，中国出土的金冠并不多，除了1958年由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发掘北京市昌平县明代定陵时出土的万历皇帝金丝冠，2001年11月至2003年6月，考古人员在西安（西安理工大学曲江校区校园内）发现唐高祖李渊的第五代后人李倕墓，出土了一顶奢华的金冠之外，似乎没有看见其他记录。再仔细观看出土于我们永州的这顶金冠，不难看出，其整体上不及皇冠那么庄重大气。从外观来看，像是女性头冠，让人想起过去那些大户人家信奉佛教的老婆婆，她们头上有的就是这种款式的帽子。不过，其工艺也算是相当精湛了。

乾元（公元758年二月—760年闰四月）是唐肃宗李亨的年号，共计三年，是大唐大一个疼点，也是唐代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点。在改年号的头一年，暨天宝十六年（公元757年），郭子仪率领军队收复长安，把唐肃宗李亨请回京城。由于中国古代帝王有这样的习惯，遭遇大灾大难之际认为年号不好，需要更改。于是到了第二年，李亨就把自己的年号改为“乾元”，希望图个好兆头。同时，为了筹措军费，填补财政亏空，肃宗根据御史中丞兼铸钱史第五琦的建议，下令铸造了“以一当十”的乾元通宝。

按理说，在那个战乱年代，连皇帝都被吓得四处逃窜了，极少有人敢享受如此奢华的生活的。问题是，铁证如山，与乾元通宝一起重见天日的还有这顶佛像折枝花纹金冠。

仔细欣赏这顶花冠的局部，我们可以看到，冠之前后部均饰有的那一佛像，面相饱满，体态丰腴，比例舒展匀称，结构合理，有血有肉，具有“环肥”的盛唐特色。就连两边那组捧物侍立的人物，也是面相饱满的，让人有一种梦回唐朝的感觉。

至于折枝花纹，是唐代出现的一种丝绸纹样。我想，这是丝绸之路有关。因为中国传统的云气动物纹样到魏晋时代已经僵化并衰退，当人们看见那些从西域来长安朝拜的使者和商贾时，从他们的服饰中受到启发，于是吸取了各种植物纹样的图案开始进行变化，并由此分出两条支流，其一就是向折枝花纹（另一支流是缠枝穿枝）。由于它带有写生型，容易被人们认可，所以终于成为唐代艺术的主流。

永州历来被称为南蛮之地，也是一个著名的贬谪地。只是在乾元之前，既没有荫封谁到永州为王，也没有著名的唐代人物被贬谪至永州。根据现有文献记载，最早来永州的官员也是广德元年出任道州刺史的元结（次年五月到任），再后来就是杨炎、阳城和柳宗元。这些官员都很清廉，不可能携带金冠，更何况他们都是在乾元通宝和金冠被埋入和尚岭之后才来永州的，所以，这顶唐代佛像折枝花纹金冠的出土，就让我产生了一个疑窦：如此珍贵的金冠，出自何人之手？怎么会埋在永州之野和尚岭呢？那个墓的主人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她凭什么能够佩戴如此珍贵的金冠？她跟京城长安和佛教有什么样的渊源？为什么永州的古籍中没有记载？长古岭，长古岭，究竟有多古？其地下还有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