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来
一年前的农历七月,母亲走了,在儿女们的哭声中,在孙辈们的呼唤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一生辛劳,养大我们兄妹五人,不到60岁,腰椎突出,无法手术,腰永远直不起来了。父亲去世后,我结了婚,为了迎接女儿的到来,我和妻子把母亲接到了城里。从此,母亲就和我们生活了二十年。一直到五年前,母亲感到自己老了,便留在了县城和满弟生活。那年,母亲八十了。
长期和母亲生活,自然会养成很多习惯。这些习惯,满是亲情,正是我们母子间相互依赖的印证。
母亲健在时,不管是她跟弟弟住还是跟我住,母亲都是儿女们心中的目的地,是全家的一个核。到市里工作的这些年,母亲跟着弟弟一家住在县城,每次回家乡,不管是出差还是因私,也不论是中午还是晚上,吃完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望她老人家。不管有事无事,有事自然是必须,无事也要回去坐坐。当然是回家看望她老人家,陪陪她老人家聊天谈白话。多年下来,自然而然,便成了一个习惯,从来也不会改变。去年盘王节,全家回江华。晚饭后,妻子习惯性地对女儿说:“我们回家看奶奶去。”说完后竟自一愣,想起母亲已不在世,眼泪马上掉了下来。是啊,母亲走了,那个全家的目的地已经不存在,核也像是散了。儿女们也失去了归宿的港湾。
在县里工作时,母亲和我们住在一起,女儿在长沙读书,妻子也忙,很多时候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家自己做饭。我因为接待活动多,出差多,下乡多,几乎很少回家吃饭。家就像旅店,每日清早出门,很晚才回家,以致母亲从来不等我们回家吃饭。一周下来,我也就是回家陪母亲吃一两餐饭。每当我打电话说准备回家吃饭时,母亲就显得非常高兴,总会讲:“那我再炒两个菜啊!”现在想起来,心里非常愧疚,真是后悔母亲在时没有多陪伴她吃几餐饭,拉拉家常话。
六年前,我离开家乡到市里工作,母亲年纪大了,谢绝了我们的请求,留在县城和满弟一家生活。偶尔接她过来住上10天半月,便坚决要回沱江住。没办法,我们只好三天两头给她老人家打电话请安。久而久之,这也变成了习惯。前年国庆长假,我们一家到贵州旅游,因为山里手机信号不好,几天没跟老人家通电话,母亲心里记挂我们,等我们回来后打电话跟老人家报平安时,母亲笑着说:“好几天了,没见打一个电话回家,我以为你们把我忘记了啰!”。虽是玩笑话,但母亲挂念儿孙们的心溢于言表。
母亲五年前发现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除正常的药物治疗外,必须补充营养,增强造血功能。从那时起,每次回家,我都会从医院或者药店购买一些补血的保健品和营养品,如“阿胶口服液”和“氨基酸”等,带回家给母亲补身子。母亲虽然很乐意接受,也按说明书上的要求服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常常忘了吃。每次我带回新的时,发现上次买的总是还没吃完。母亲总说:“上次买的还没吃完,下次少买点了。”言外之意,我当然明白,母亲晓得,我们虽然帮母亲买了农村医疗保险,但除了住院治疗可以报销大部分费用外,平时吃的药和保健品都是我们用工资购买的。母亲是个勤俭节约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平时家里的剩饭剩菜都舍不得倒掉,总是留着下一餐吃。小时候在农村时,夏天父母亲喝馊了的粥是常事。有时粥起泡了也不会倒掉,还说喝这样的粥凉快。久而久之,为母亲购药也便成了一个习惯。母亲去世后,每次回家前,我总是习惯性想到药店买些保健品带上,但一想起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再也不用买这些保健品了,心里顿时怆然若失。
家乡有一个饮食习惯,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早饭必做一道“煮汤粑粑”。这是一种类似汤圆的食品,不同的是个头比汤圆大,有拳头大小,外皮是糯米,馅大多是五花肉、新鲜五月豆或者萝卜丝、皮豆腐加各种配料剁细拌匀,也有放芝麻花生糖的。但小时候农村穷,无钱买糖,极少放糖,有时候买不起猪肉,就以油渣或者鸭蛋代替。这种“煮汤粑粑”味鲜而糯,在当时只有过节才能吃上肉的农村,特别招人喜欢,我们全家都爱吃。尤其是母亲做的“煮汤粑粑”,皮薄馅多,馅里配料多,盐味拿得准,刚出锅时,咬一口,味道鲜美,菜汁流出,满口溢香,像吃灌汤包。年轻时,我一餐能吃六个,现在仍然要吃四个,才肯放下碗筷。女儿和我一样,也尤爱吃她奶奶做的“煮汤粑粑”。知子莫若母,每次回家,母亲都要吩咐弟弟、弟媳,买好馅料和糯米粉,有时,她还会亲自炒馅,亲自擀皮,做给我们吃。剩余几个,还要打包让我们带回家下餐享用。母亲去世以后,弟弟、弟媳仍沿袭这一习惯,每次回县城看他们,他们都必为我们做“煮汤粑粑”,剩下的也照样让我们打包带走。
母亲去世一年了,这些习惯还是没法改变。唉,有的虽不能去做了,便常会令我感到不习惯,很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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