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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婉中的诗意之美

2022年02月11日 10阅读 来源:永州日报

□珠帘闲摆卷


永州边陲江华,这座小城池有一个不事喧哗、不问收获、只问耕耘的诗人,他叫刘朝善。他是田人向我极力推荐的一个诗人。读他的诗,宛如一杯午后茶,有挥之不去的余味徜徉在我唇齿之间。在他的诗中可以感觉得到,他没有问鼎诗坛的勃勃雄心,但,我隐隐觉得当他用诗歌的触须去撩拨他生存的那方天空时,有一种磅礴之气向我蔓延而来。先看他的《理智之年》:

一个意外而熟悉的夜晚/我提前衰老。不再去怀念曾经/落在唇边的那片月光/冷却的事物/失去了穿透时间与空间的力量//往日的水流进了人生的另一个园子/栅栏低低地立着,园门无声关闭/似乎为某一次后悔的事而守口如瓶/要让一些细节彻底消逝//窗外又一次转风,由南风变成北风/梳妆镜上挂着的水珠渐渐走远/镜子像是痛哭之后疲惫的脸/模糊的茫然之后是清晰的无助//仔细地分辨屋外的声响/仿佛旧事中的某个动作发出/又像是月光落地的声音/接近子夜里梦话的单纯或含混我历来认为诗歌的写作既是生命性行为,也是抽象和具象压迫下的一种革命。这首诗,刘朝善以一种诡谲的抒情手段,文辞的铺陈既含蓄又内蕴尖利的反思和追问。对业已走向远山远水的事物,作者的笔触不是简单抒情,也不呈现细节,让细节去荡漾读者的审美,而是诗人以一组意象:夜晚,月光,事物,园子,栅栏,镜子等,将诗的主旨交由它们去演绎,所有的意象在诗行中对主旨和目标进行诗性渗进,所有的意象都伏着一个隐喻,所有的隐喻都指向一个命题。诗人恣肆放纵着意象行走或腾挪时,我惊讶地发现在冷峻的叙述文字中活跃着抒情的火光,我想把它称之为表情,如“痛哭”、“模糊的茫然”等。在这首诗中,这种表情在旁敲侧击地对隐喻的内涵作进一步的诠释。不可否认,能娴熟驾驭隐喻对诗的主旨进行追问,这既是一种天赋,也是才能和禀赋的体现。庞德说“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翰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刘朝善这首诗有一个意象令我瞠目:“园门无声关闭/似乎为某一次后悔的事而守口如瓶”。以“园门关闭”这一意象隐喻对一段情思的守口如瓶,“瓶”这一意象既可以看做是转喻,也可以归属于诗中深层次意象的延续。“守口如瓶”这一熟语的设置打破了读者习惯化了的审美路线,使整首诗呈现出修辞的智性来。诗中还有一种趋向让我颇感惊讶,这首诗的诗句从头至尾表面看上去都不现波浪,但仔细抚摸,却发现诗中有一种意识就像一泓泉流潺潺的流动,流向词和句子。这种意识感觉是一种隐忍不发但被剪辑过的意识,是连贯的、一路流来的、没有丝毫滞塞的感觉,它有点类似于意识流,我们可以触到它流动的声音。当这首诗的意象被赋予重量以后,这首诗的厚度就有了,诗性的力量也得到了体现。让我们再来看他的《等待之路》:

无论你走多远,这个春天的桃花/都会在你回来之后/凋谢。而那想象的芬芳/将永远保留在你我的呼吸之中//夏日的午后,果实青涩/你我推开一扇虚掩的门/阳光和所有的树都那般宁静/你我的眼神化为一片温柔之水//秋天还未走远,你的消息/由天边的那群大雁传回来/消瘦的不仅是河水,还有/通向田园的泥土小路//冬日里的雪,飘在虚构的天空/一年一度。岁月在清点日子的收成/有那么多人两手空空/有那么多人归期未定这首诗以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引领,用回归于传统化的表现形制和结构,像孔雀开屏逐次展现诗意的表达,虽然没有突入其来的惊愕与惊喜,但当我们带着追问进入诗的内部时,诗所给出的意义却为我们始料未及。这首诗的意境被一种空濛、凝重的气息笼罩着,在诗中桃花因人的离去而凋谢,第一段的抒情姿势走得款款有致;第二段诗人用果实青涩隐喻一段不成熟的感情,耐人寻味;第三段以斜逸旁溢的笔墨让人领略了河水因相思而消瘦之意,打捞起了我们内心清粼粼的感动,诗中瘦了的河水和小路颇具隐蔽性,仿佛万语千言;最后一段的雪可以在虚构的天空飘,但是什么让天空成为虚构呢?我的思路在这首诗中变得踌躇不前时,就只好凭借想象撑起的风帆驰进它虚构的天空,或许虚构的云天比凝重的现实要亲切许多。雨果说:“诗人的两只眼睛,其一注视人类,其一注视大自然,他的前一只眼睛叫观察,后一只眼睛为想象。”这首诗诗人以四季为凭借,将一段难以遗忘的情感加以诗性呈现,溶入了诗人复杂内心的往事体验,引人入胜。再把视线转至《迟暮之歌》这首诗:

接近一个时间,或者是某个特定的年龄/黄昏在雨中黯淡无光,雨的影子/渐渐没入黑暗,疲惫的眼神打量/孤独的心情,一个人在雨声中苍老无力//顺手打开书本,都装满了虚无与缥缈/那么多词语只为了一个相同的意义/这个世界所有不同的道路的终点/都指向一个时间,或是一个特定的年龄//年华似水,如此简单的道理/又那么轻易地被世上所有的人忽略/起风了,屋外的雨雾飘进心里/关上窗户,发现岁月已时隔多年//不要反复地唱一首歌,一件乐器/弹奏了那么久,声音变得喑哑/暮色中接近一个影子,那是你的/灵魂,还是来生的样子?

如何抵达诗,诗人在这里用诗诠释了这一命题。只有用真挚的抑或是刻骨铭心的情感之泉去拍击字和词,诗才有了站立起来的理。在这首《迟暮之歌》中,我读到了一种悲剧意识,这种悲剧意识不是与生俱来的,但这种意识让整首诗的基调变得沉重和低沉,诗的情调是黯淡的,正如诗里所写到的黄昏一样,黯淡无光,诗中雨的影子和雨的声音讳莫如深的出没在精心设置的语境中。雨既像是一个现实中代表残忍和无助的象征,又像是隐喻某种不确定的事实被岁月驱赶着,但当诗人目睹了这一切并顺手翻开一本叫生活或者叫生存的书,原来生活所呈现的精彩和颓废都是在沿着一条虚无的小径走去,方向就是缥渺。那特定的年龄,原来就是一首迟暮之歌。这首诗的哪一根弦,那些音色最亮的音域和那些音色走低的音域,都让我的心神趋紧,强大的艺术磁场和走出走进的隐喻既陷我于欣喜莫名,又让我被这一支迟暮之歌搅得心力交瘁。

在这首诗中,诗人的抒情策略是在一条浅而无痕的句意中潜行的,更多的句子是在叙述的状态下呈现着风雨话沧桑的意味,诗人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中游弋,又有些像是沉溺在精致的对话中,有些句子的形态更像饱经沧桑的人。诗人在叙述和描写时懂得诗是写给那些伟大心灵的,因此诗要抵达心灵的最柔软处,无需外在的韵律。

刘朝善是80后诗人,初涉诗坛时他恰逢了“80后”的诗歌运动,并以宗教般的虔诚投身其中。翻阅刘朝善十余年来在诗坛的博弈:他的诗坚持从现场出发,从感同身受出发,他的倾诉大都是建立在一种含蓄和隐忍的语境中,所扩展的诗意既有温情款款的一面,也有沉郁苍苍的一面。而他的诗歌所折射的哲学意义让我惊惶,他不该有如此过于成熟的人生体验,他的那些随情愫入诗的诗行所表现出来的伦理,其震撼力不仅表现在一般的道义层面上,同时还表现为徐志摩式的华丽形态,对时过境迁的过往既恋恋不舍又没来由的期盼圆满收官。他的部分诗作在叙事中带有一种预言性,而且大部分隐喻以一种舒适的形态在诗行间左右揖拜,对所隐喻的对象在有意识的疏离中见之委婉。对人生命题的思考,拓宽了他的诗歌题材的广泛性。在《冬天的雨》这首篇幅稍长的诗歌中,诗人把生活的意义既放到哲学的层面进行思考,又在现实的层面予以追问,使这首诗的意义演绎到了淋漓尽致的境界。他的诗歌一方面具有汉诗的心灵性,另一方面也颇具虚实相生之美,他的修辞技巧以及运用汉语表现情感的不愿觉醒的执着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也许这就是刘朝善所有的南方气质和情怀,在委婉和繁复之路上行走,姿态从容。但他的语言所涵盖的思想也缺少一种深邃感,又或许过于沉浸对自我的照顾而凸现了题材的局促和逼仄。而他的气场和语言的张力让我隐约感觉到只要他再往前走,他将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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