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湾是江华境内西河边一个美丽的村庄,是我参加工作之初驻村蹲点指导村民搞杂交水稻制种的地方,也是我萌生诗意开始文学创作的地方。
临近春节,锦云告诉我:“在云南边疆的诗人帕男回来了。”我心里一喜,好,没有逸情天气踏雪寻梅,但有雨夹雪天迎客饮酒。帕男老家在石榴湾。这里自然又是一班文友们饮酒作诗的好地方。正月初三,大家如约来到石榴湾。
石榴湾留下了我年轻时的足迹。多少年过去了,在这里的往事趣事却犹如在昨天。当时人年轻,好胜,跟着老局长在村里搞杂交水稻制种。这制种田的收入好哇,一亩田的一季稻种就可以卖几千块钱。有钱大家就高兴,大家高兴就有酒喝。特别是在水稻扬花除杂禾的季节,技术员一声号令,全村统一行动,把田垌里长的那些不是制种的父本母本的禾苗,一律扯掉铲除。一时间,满田垌的红男绿女,嘻嘻哈哈,一天任务半天就完成了。于是,就在村部礼堂吃集体中餐。农村聚餐免不了喝酒猜枚。当时流行猜枚打“边”。制种队技术员一边,村干部一边,两边兵对兵将对将的“拼杀”。每一轮全部“阵亡”拼输了的那一边喝酒。每次输了的就喝两海碗红薯酒。制种队有个从相邻秦岩村抽调来的农民技术员,他手抓苞谷籽猜“添减正”枚子,技术好得很,从没有输过。有了这么个“神仙”,不用说,村干部这边全部喝倒了。老房东把村里后生们喊来顶上去,只可惜我们这个战友太能干了,只赢不输。村里后生醉倒一片。但他们就是不服气,酒一醒又上,把中餐吃成了晚餐,晚餐吃成了夜宵。看着醉了后泡在河里、睡在河边石头上的后生们,我们技术员就送了他们一个外号“石榴湾奶崽硬颈嗓”。
石榴湾奶崽硬颈嗓,表明了石榴湾人不服输的精神。帕男就是不服输的成功者。他求学于九嶷山学院,是我国著名教育家乐天宇教授的高足。最近,宁远县委、县政府拍摄六集电视纪录片《人民教育家乐天宇》,他一个人就写了两集。毕业后,先在湖北十堰市工作,后又到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工作。一个人靠手中一支笔,硬是在祖国南疆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写出了近30部500万字的散文集、诗集和报告文学集,成为云南文学乃至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绕不开的人物。我在江华县工作时,有次带队去考察楚雄州的彝人古镇。我问他,彝人古镇的彝族文化展示策划,你是学术主持人,你是怎么界定彝族文化的?他很自信地说:“既然是学术主持人,那我认定是彝族文化,它就是。因为,少数民族文化,既要传承,也还要创新、借鉴。”说得多好,民族文化就是要有自信!由于彝人古镇的文化特色异彩纷呈,古镇的经营,一炮走红,成为云南省旅游业的一面旗帜。经营公司也由此发展壮大。后来,我推介市里领导去彝人古镇考察旅游文化建设和水库移民安置,都是帕男牵线接待的。经营公司也顺势来到永州,现在做零陵古镇,也做得非常成功。
考察彝人古镇,帕男的酒自然也是少不了的。酒宴就设在古镇里。彝人敬酒,那是又唱又灌。直接用酒壶灌你,一人一个酒壶,一溜排过来,酒从最后一个人也是酒壶拿得最高的人筛起,酒筛进前面敬酒人的酒壶里,这个人接着将自己酒壶里的酒又筛进他前面敬酒人的酒壶里,如此壶筛壶、壶接壶源源不断地筛下来,一直筛到你的嘴里。反正这壶酒灌下来,不醉也晕了。敬酒歌也唱得好听,只是已迷迷糊糊了。依稀只记得一句:“喜欢你要喝,不喜欢也要喝,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喝!”酒喝高了,就去参加篝火晚会。帕男讲客气,尊我为第一贵客,要我上篝火台去点燃篝火。我迷迷糊糊地跃上台子,好不容易点燃了篝火。走下台来,一群人又上前来要敬酒。我彻底晕菜了。接过酒碗,周围是一圈敬酒的帅哥靓妹,眼巴巴地看着我,那是什么样的眼光啊?我怎么办,这碗酒喝下去,那会彻底倒下了。也算急中生智,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于是左手拿酒碗,右手伸进酒碗,抓一把酒撒向天空,又抓一把酒撒在地上,再抓一把酒撒向篝火,最后双手把酒碗举过头顶,再一饮而尽。这时酒碗里的酒基本撒光了,喝得差不多是个空碗。他们问我是什么礼仪?我说瑶族加彝族,敬天敬地是瑶族的,敬火是彝族的!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都乐开了花。
在不在石榴湾,只要跟石榴湾人喝酒都有味道。这次在帕男家里,喝到兴头时,他一家人又唱起他写的彝族敬酒歌了。他爱人原是楚雄州剧团演员,著名舞蹈编导;儿子现在楚雄州民族艺术剧院担任舞美设计。这一家子的歌唱的太好听了,好专业。只是酒宴已到后半场,我又差不多醉了,歌词还是只记住了:“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喝!”借着酒兴,诗会开场,大家就念各自现场做的诗。我头晕晕的,哪还搞得清场。刚好帕男姐姐路过面前,他姐姐与帕男的面相太像了,都是脸上有个大酒窝,我就以“脸上的酒窝”为题即兴作诗。诗做的好不好无关紧要,关键是题目与酒有关,以酒为题的诗读了大家开心。我在村里当农技指导员,帕男姐姐一直记得我。那时大家在一起,见面就问,你昨晚没喝够意就跑了。另一个就说,再不走就会当场杀兔子了(当场呕吐)。于是,就说起没走的人喝醉了出的洋相,引得大家好一阵乐。记得有一次,老局长和老房东喝酒喝醉了,硬是要回区里农技站,老房东把他送出村口就回去了。老局长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沿村道出公路。夜半更深,西河边的风很大,老局长走了一段路,要解小溲。他一手拿手电筒,一手解裤头扣子,迎风撒尿,尿撒回到自己裤子上,于是赶紧背转身去。舒畅后,迈脚前行,竟然又回到老房东家。农村房门都不上栓的,他无意识地走回自己的住房,一上床就鼾声如雷。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咦,怎么又睡在住户家了?哦,昨晚上,一泡尿后,自己又转回来了。大家晓得了,一个村的人笑了好几天啊!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还有人把它当“古”讲。
至今记得当年写的《与田野对话》那首诗的最后几句:“与田野对话/不用语言/最好用手掌当作犁铧/试一试泥土的/冷热/肥瘦/深浅……”
在石榴湾喝酒吟诗,是不需要借口的,因为那里山好水好,酒好人好,不喝酒不写诗,那就会少好多味道。
(李祥红,瑶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中国作家》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近百篇(首),出版有诗集《沧桑瑶山》等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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