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德战国谷纹琉璃璧局部图战国谷纹琉璃璧底面图
在永州市现有的文献记载中,可以追溯的历史似乎只能追溯到汉武帝元朔五年(前124)封长沙定王子刘贤为泉陵侯时所设立的泉陵侯国,也就2100余年历史。倘若再继续往前追溯,最多也就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二十六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实行郡县制,设长沙郡时所置的零陵县(据考证,当时的县治在今广西全州西南),也就2200余年历史。那么,再往前追溯呢?一般都会说到舜帝南巡。众所周知,舜帝是历史上确实存在的上古人物,他与黄帝、颛顼、帝喾、尧,被后人合称为“上古五帝”。而关于舜帝的文献记载,大约有两处:一是司马迁的《史记·五帝本纪》所载:“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苍梧之野。葬於江南九疑,是为零陵。”;一是《尚书》所载“德自舜明”。除此之外,似乎难以找到其他确切的文字记载了。
为此,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永州之野道县境内的福岩洞发现47枚8-12万年前的人类牙齿化石以及大量动物化石,零陵黄田铺的石棚,据说是2万年前古人类居住的洞穴或祭祀场所,道县的玉蟾岩出土1万2千年的谷种和陶器,说明永州地区很早就有人类的活动痕迹,并催生了古代文明。舜帝南巡,固然有前来南方探视弟弟象和体察民情的成分,应该也有对这一带古代文明进行寻根的成分。那么,在舜帝之后到秦始皇设置零陵县之间的大约两千年时间里,永州地区还有哪些人在此生活过?这里是否存在过小规模的城镇或古村?泉陵侯国的选址是否有与原来城镇或古村有一脉相承的关系呢?
这,似乎值得我们去探究,也确实值得我们去探究。
最近,我屡次大胆臆想:现今的永州地区在零陵县设置之前,一定存在城镇的。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记载当时的地名(城镇名)的文献罢了。我脑海里甚至还出现过N种画面,其中一种就是:当屈原在楚国摇摇欲坠的大树下,吟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一路狂奔到汨罗江畔,最终跳进汨罗江的那一刻,在潇湘二水交汇处的这个我们至今无法知道其名字的城镇,一定有跟屈原相似情怀的人,为即将倒塌的楚国城墙而悲痛得死去活来。也许,他也像屈原一样跳进由二妃泪水注入了文化基因的潇湘二水,为他的祖国而殉葬。只是他没有屈原那样横溢的才华、显赫的身份和崇高的地位,所以,没有人记得他的姓名,也没有后人来祭祀他。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臆想。
所幸,一些文物的出土,更加坚定了我的臆想。
1984年7月,在当时县级永州市东郊的湖南省第三监狱教导队院内,一群民工在烧砖建房,于挖土过程中发现几座古墓,于是报告零陵地区文物工作队。工作队接到报告后,立即组织人马赶往现场,同时报告省文物处。在现场,零陵地区文物工作队发现六座古墓。之后,在省文物专家的指导下,对墓葬进行了为时四个月的发掘,确定为战国墓四座,西汉墓两座。其中,战国墓的形制均无墓道,可分为两种类型:一类二座,为土坑竖穴,两侧带台阶。编号为AM19的带头龛;另一类二座,不带台阶,也不设龛坑,编号为AM20的为长方形宽坑,编号为AM21的为长方形窄坑。四座战国墓共出土文物27件,其中编号为AM20的墓中出土了一件琉璃器,就是这件战国谷纹琉璃璧。
后来,文物专家对它进行了清晰与测量,发现它呈乳白色,饰有谷丁纹,直径7.8厘米,内径3.2厘米。如果放在灯光下来欣赏,仿佛来自冥界的小精灵,居然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应该说是一件十分精美的艺术品。俗话说,好的艺术品都是完美无瑕的。令人惊讶的是,它正面的内圆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如同一个天生丽质的美女腮边,长了一个小小的肉瘤,让人感到无限的惋惜。也许是在出土过程中碰伤的,也许是之前就有的。另外,还有几道渗水一样的痕迹。底面的谷丁纹有些损毁,损毁面积比较大,分两处:一处像汉字中的“一”字,中间有些虚空;一处像英文中的“VK”两个连根字母。大约就是因为这些瑕疵,因而影响到了它的文物等级,没有进入一类方阵。不过,就对研究零陵古城的历史价值来说,它的血统,加上它的阅历,足以傲视后来的许多一级文物。
璧,是指平圆形中间有孔的玉。古代在典礼时用作礼器,亦可作饰物。因为它质细而坚硬,有光泽,略透明,可雕琢成民间罕见的工艺品,所以,又被后人用来比喻人品的高洁。《墨子·节葬下》曰:“革闠三操,璧玉即具。”汉·陆贾《新语·本行》曰:“璧玉珠玑不御於上,则翫好之物弃於下。”就是这个意思。
我对玉璧的了解,最早应该是和氏璧。和氏璧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美玉,出于今安徽省怀远县西南荆山的一个山洞里。追溯它的来历,我们可以看见一个名叫卞和的楚国人,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携带柴刀和扁担兴冲冲地上山砍柴,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或许是过于劳累,他就随便进入了一个山洞,想到那里纳凉小憩。没想到突然看见一块很奇特的石头,这块石头镶嵌在岩石上,晶莹透亮,体形溜圆,中间还有一个圆孔。卞和心想,这应该是一件宝贝,于是丢下柴禾,捧起它乐滋滋地回了家。后来,他觉得应该把这种宝贝拿去献给楚厉王,心里有一种马上要发达的感觉。没想到厉王虽然高高在上,但他不识货,于是让人鉴别,鉴别的人说这是一块很普通的石头啊!厉王一听,十分恼怒,便下令砍去卞和的左脚。于是,我们就看见卞和拄着拐杖怀抱玉璧,一拐一拐地走出了宫殿。
等到楚武王登基时,卞和拖着残腿再次携玉献宝,结果发生了同样的悲剧,他又被砍掉了右脚。没有了双腿的他,是怎样回到家里的,想起来都叫人后怕。我们仿佛看见可怜虫卞和,像一只被斩去双腿的小鸭,利用翅膀一下又一下地扑腾着,艰难地奔向自己的家。
再后来,武王驾崩文王新立,没有了腿的卞和闻讯,十分高兴,但想到自己因为腿残无法再亲自献宝,只好怀抱宝玉于荆山脚下大哭。他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哭干了眼泪,哭出了血泪。路人见了很是奇怪,有人报告文王,文王就派使者去询问,卞和凄惨地说:“我不是为自己所受的酷刑而悲伤,而是悲伤宝玉无人能识别啊!”
文王一听,再次派人去找到卞和,将他精心包装的玉石带回去打开一看,发现里边果然是块稀世宝玉,并取名“和氏璧”,又称荆玉、荆虹、荆璧、和璧、和璞,为天下奇宝。
我读小学时,就读到了一篇名为《完璧归赵》的课文。其实,也就是一个成语故事。这个颇为悲壮的故事,在中国可以说老幼皆知:
公元前283年,赵惠文王得到了楚国的和氏璧。秦昭襄王听说后,心想:这天下珍稀之物应该归我大秦所有。于是,派人送赵都给赵王一封信,说想用十五座城换取赵国的和氏璧。秦国何其强大,赵王明知道来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但又不敢得罪,唯恐被秦国灭了,于是急得团团转。赵王身边的一个人见了,就推荐蔺相如去了断此事。蔺相如奉命带着和氏璧到了秦国,受到秦王的亲自接见。秦王接过蔺相如献上的和氏璧,看了又看,爱不释手。蔺相如等了半天,见秦王没有把城酬报给赵国的意思,于是上前说:“大王,这璧上有点毛病,请让我指给你看。”秦王一听,就把和氏璧交给蔺相如。蔺相如捧着璧退了几步站住,背靠着柱子,以要把璧撞碎把人撞死在柱子上来威胁,要求秦王兑现十五座城交换的诺言。秦王无奈,当场说了一大块土地上的城池名字。蔺相如估计对方在使诈,就说:“和氏璧是天下公认的宝贝,凡是要得到它的人,必须虔诚且斋戒五天。我们赵王当年也是这样,才顺利得到的。”秦王见不能强夺,就答应斋戒五天,并把蔺相如安置在宾馆里。蔺相如是何等的聪明,估计秦王不甘罢休,便打发随从穿着粗布衣服,怀揣那块玉璧,从小道逃回赵国。秦王斋戒五天后,就在朝堂上设礼仪求璧,蔺相如毫无惧色,将事情真相告之。秦王觉得无望,苦笑一声,就派人送他回赵都去了。蔺相如回国以后,被赵王任命为上大夫。后来,人们以此比喻把原物完好地归还物品主人。
其实,作为一种特质玉石,玉璧在中国发现和使用较早。从中国境内的文物出土情况来看,早在夏商时期就有玉璧流行于贵族之间。西周时期,玉璧大量使用,而且多有纹饰。而战国时期,是古代玉璧发展史上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阶段。这时候的玉璧既承袭了西周、春秋的风格特征,又有区别于传统的变革创新,在形制、纹饰和工艺水平上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像蓝天白云下鹤立鸡群般的一朵奇葩,在汉代玉璧发展史上绽放出一道诡秘的异彩。
由于战国时期的工具革新,导致玉璧发展的成就卓越。这个时期,社会生产力得以显著发展,铁质工具开始被广泛应用于琢玉工艺之中。虽然已时隔两千余年,但我们似乎还能看见那个时代的工匠们琢玉成器的劳动场面:
他们按照成形、镂雕、琢纹三大步骤的要求,先是以潮湿的解玉砂为介质,利用大口径铁管对着玉璞进行耐心细致的钻孔,所钻成形的玉璧,较史前磨角成圆的那种更加圆整、规矩。让人稍感遗憾的是,由于人力手工操作,精准度较差,在器表留下浅而直的台阶状痕迹,仿佛就是这种特殊的台阶,让今人可以一步一步地追寻回去。
成形之后,就是镂雕。勤劳而可爱的工匠们先用阴刻细线按设计打稿,再以小管钻在镂空的关键部位套打数个定位圆孔,金属线锯由此进入,然后来回拉切带动解玉砂慢慢进行切割,去掉那些多余的部分,最后用金属擦条小心翼翼地将镂空处擦磨整修,让它变得光洁透明,以至于整个劳动场所都洋溢着春花秋月般的喜悦。
跟着,就是对玉璧进行琢纹。这是画龙点睛般的关键工序,一件玉璧的纹饰,如同一个女子的外衣。外衣漂亮,就能引人注目,就能身价百倍。技巧在于,先用细阴纹打稿定位,再小心翼翼地去料剔地,使谷纹、云纹、蝌蚪纹等元素一一凸出,如同月光下悄然绽放的睡莲,散发出穿越千年的芳香……
作为战国时期玉璧上最常见的纹饰之一——谷纹,如同中国服饰中的旗袍,历史悠久,典雅大方。谷纹的制作方法有平面阴刻、平面蒲格和浮雕谷纹等几种。平面阴刻的谷纹细节处理较为粗糙,如线槽边缘多有毛刺歧出,线条常作粗细不匀状。蒲格谷纹制作时,先以三组宽深的平行线,作六十度夹角分割减地,从而形成正六边形微凸曲面(即蒲格),再于其上阴刻谷纹。浮雕谷纹工艺比较复杂,多先以两到三对平行线定位,再剔地形成半球状颗粒单元,最后沿浮雕单元之轮廓依形加琢一道谷纹。当然,亦有直接用斜碾技法将半球改削成萌芽谷粒状者,使其各自呈现的光亮程度各异,从而凸显了较强的浮雕感。
仔细审视这件精美的战国谷纹琉璃璧,让我想起了儿时在乡下看见的簸箕,里面盛满了金灿灿的谷粒。如果有人说这件玉簸箕的中间有一个圆洞,会漏掉辛勤汗水换来的谷粒,那么,我会纠正说,漏掉的只是我们对战国时期永州古城的朴素记忆。
是的,现在我们完全可以推定,早在泉陵侯国设置之前,潇湘二水交汇处的这块古老土地上,已经闪耀着青铜的光芒。从四座战国时期的古墓同时被发现来讲,规模确实不可小觑,非王侯将相和大富大贵人家而不可得。我想,当时这里的城镇存在是有一定规模的。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那时候这里仅仅是一个村子,也无法抹去古人在这里留下的光辉足迹和伟大背影。尽管现有的文献记载尚有诸多缺失,但这件战国谷纹琉璃璧的出土,就是古城历经风雨的最好见证与痴情守伴。战国谷纹琉璃璧平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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