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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回不去的远方

2022年0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永州日报
◇胡越四面环山合抱一个小小的山村。我知道,那是我的故乡,也是我回不去的远方。梦中那个模糊的,幽幽的山村,是故乡。那里埋藏了我最纯真的童年,那里长眠着我最爱的人,那是我不敢也回不去的故乡。芳草萋萋的山路,连夏天的太阳也难以透过的浓绿。在一丛艳红的虞美人盛开的地方,一个小女孩在这里生长。小孩子的心性,喜欢去发现各处新开的小花,新结的果子……在稻田间的水渠,切断的田埂,大人一脚就跨过的距离,在我眼中却成了不可跨越的鸿沟,两个姐姐只好抱着我过,于是连它也不能阻止我的脚步了。小河边的老柳树,枝条倒是年年新绿的。摘了下来编个柳条帽戴在头上,偶尔垂下的一片绿叶,挡住了眼前明晃晃的阳光,一片清凉。每天照例要到田间后山头去看望那些生长着的老朋友,植物都从稀稀疏疏的嫩芽变得蓊蓊郁郁,滤过阳光,零星地照着树林的小花。春天开的繁盛的白的梨树,红的桃树,粉的杏树……也都褪尽了明丽鲜艳的春色,绿叶中不觉中羞答答地也开始偷藏着果子了。于是,这些果树是我们都要去看几次的。顶端才被阳光染上一丝羞红,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偷吃了;果子还没有积累出更多的味道,却还是每天惦记着。这些滋味是比它们都熟透了还好吃呀。那一份偷偷雀跃的心情,虽然有时候被发现免不了一顿笑骂,却也是难以忘怀的美味啊,原来自己小时候还有这样调皮的时候!夕阳又悄悄挂在树梢的时候,家家的炊烟袅袅伴着柴火的香气,整个村子都听得见爷爷奶奶在门口喊着谁的名字。天色已晚,厨房里只有将燃尽的炉火从炉膛内照出来;奶奶从锅内盛出一碗米饭,点上小小的煤油灯,爷爷也将烤好的辣椒放在碗中,又在余烬中煨了一只小红薯。白日里燥热终于退去,夜晚带来了一丝清凉。打着蒲扇在稻场乘凉,我从来不肯乖乖安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到处跑来跑去。稻香和蛙鸣向来在夏日的晚上是不缺的:细小的嫩黄的稻花也是有一缕一缕新鲜的香气的;风吹过稻田,一阵窸窸窣窣,又惊起蛙声一片。不胜分明的笑语连连,这样的晚上一直都是热闹,让人高兴的。然后夜晚寂静下来,偶尔一两声蛙鸣。我常常在爷爷背上就已经睡去,月色如水,皎洁明亮。爷爷背着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切静谧安详,不需言语,倚在宽阔的带着土地气息的背上,那时候的小丫头是不知道夜路的恐惧的啊!只记得月亮很漂亮,有满天繁星,有稻香萦怀,我可以安然入睡。夜晚过后,晨曦到来的时候,太阳依旧会高挂在山头的树梢。可是为什么这样安静,桃花扑落在地,一丝风也不愿卷起。怎么一下就天黑了一样,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窥视我所有的不安。怎么就想起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没打招呼就到同学家去,爷爷一言不发的样子。没有风,连聒噪的蛙声都寂静下来。爷爷坐在田埂上,沾着泥土的指间,快要燃尽的草烟,火光在沉重的暮色中一闪一闪,终于熄灭。爷爷还是没有动作,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就像一尊永恒的雕像,冰冷的不近人情。爷爷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不要这个不乖的小丫头了?就像那天爷爷满脸的鲜血,我叫他,大哭……他都不会再抱着我坐在他的膝头了。大人们匆忙赶来,嘈杂慌乱。是怕极了吧,那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的噩耗霎时就击溃了我什么都不用怕的单纯的世界。我也不被允许上前,眼看着那个老人孤零零一个人躺在那里,一眨眼就不见了。白纸纷飞,唢呐呜呜咽咽的不能安静,奶奶不肯离开那个黑色的盒子一步。我突然才明白,爷爷相伴了一辈子的黄土,要招呼他回地府去,爷爷终于不要我了。我都还记得我们的约定,约定好给我种我喜欢的桃树,约定好教我写字、背诗,约定好看我长大,约定好给你买好烟……转眼,你就失约了,就这样把我抛在世间。少了一个人的晚上,变得让人无所适从。再也不会有人去接晚归的我,让我安然在背上入睡。奶奶也变得不开心,我知道的,在那些深夜;我怎么也找不到奶奶去了哪里,多少次我的哭声惊动叔叔去寻找,一个小孩终究还是越来越害怕那些黑暗了。谁还会会陪着我,会唱歌给我听,会守着挂着眼泪的孩子。奶奶究竟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了,家里充斥着刺鼻的药味,然后你们究竟还是都离开我了。冬天到了,凛冽寒冷,虞美人也已经萎败。下过一场薄雪,被来往的人踩成乌黑,一片泥泞。从梦中惊醒,盯着天边晦暗不明。妈妈突然来敲门,“奶奶走了,下去看看吧。”水泥地面刺骨的寒冷,我和妹妹跪在地上,她哭得很大声,而我,只是掉眼泪,确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连奶奶也不要我了,无声无息的,就躺在那里,白得刺目。太阳一直都没有出来,很冷很冷。我开始在深圳生活,终于还是远离了故乡,春天突然就不见了,桃花流水,梨花落白,从今只在记忆中。现在的我,拥有很多吧,只是在这场交接中,那个小丫头终究变得遥远。就像深圳高高的大厦遮掩了天空,这里不是故乡;故乡,成了远方。这里,不是那个包容自己的地方了,单纯得不添杂质的地方,开花的时候就开吧,你爱开在山上就开在山上好了;结果的时候就结吧,你爱结多少果子就结多少;下雪的时候就下吧,你爱飘几天的雪花就飘几天。这里精心设计的园林,树木花草都按着人的意愿生长,都是一样的,见惯了这样的世界,多年后发现自己也终究就像从山林中移植的树苗,剪掉了枝叶,不能放肆地生长。于是,我的任性,我的害怕,我的胆怯,都被封了起来。不被允许哭泣,不被允许伤心,有一天,别人提起的时候,故乡和那个小丫头都远去而无迹可寻了。时间是治愈的良药,也是遗忘最好的借口。不是想不起那个举着虞美人的小丫头,日头偏斜的时候偶尔温情的夕阳也和故乡的夕阳一样,细碎而温暖。夏日午后偶尔聚集的蜻蜓就像故乡蜻蜓漫天的景致,热闹而漂亮;穿过草地偶尔裸露的泥土,用它过捏泥人,单纯而快乐。对着开得正好的勒杜鹃微笑,和虞美人一样的颜色,红得热烈,可是我抱着课本的手却不会再去攀折;不会再有夕阳下的炊烟和各家在村子里回荡的呼唤,不会一起肆意地挥舞着大竹扫帚去捉蜻蜓,不会呼啦啦跑到田里捏一堆看不出眉眼的泥人,不会再……长大也好,懂事也好,我,回不去那个远方了啊。一年又一年过去,我真的很想很想你了呢——故乡。再一次踏上这条山路,泥泞的土路也变成了窄窄的水泥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在时隔多年后,才明白不是不敢问,只是这个地方于我已经陌生起来了。这里已经换了面孔,那些垂垂老矣的人和事,或者安眠于荒山的那些人,都隐去了踪迹,我都找不到了,丢失了曾经,那个小丫头,是我没有好好珍惜她。凄凄秋虫鸣,一声又一声。眼前荒山孤坟,青蔓缠绕。一年年花开、落雪……都再不起波澜。不记得那张黑白照片里的老人,曾经欢喜地抱过他的重孙,跟个小孩子一样,把好吃的藏起来偷偷给我;不记得爷爷的样子,只有熟悉的味道还在,小丫头在他膝头玩闹、习字、背诗;不记得当初小屋子里蒲扇的清风,怎么就变成了水泥地渗入骨头的阴冷。如果说死亡是一切归于沉寂,思念只是枉然,那么,我是真的都不记得了。可是秋日的时候,家中寥寥的人数,自是不思量,自难忘。爸爸又在说我小时候被你们疼爱的故事,我却像个旁观者没有办法将自己代入。他们离去带给我的长久的冷落终于让我不敢相信那个关于自己的故事。爸爸只能叹息,没办法,把你放在一边这么久。你爷爷奶奶,哎……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青青蒿草绿,一年又一年。繁花愈盛,鸟鸣婉转,一路到那个山村,连记忆中的荷锄的农人都已少见,荒草覆盖了田间阡陌,早已经没有了栽在田坎的绿豆、豌豆,结出可爱的豆荚。还与韶华共憔悴,不堪看。故乡是安静的,却不想多年后的故乡确实沉寂了,荒废的农田,日渐苍老的邻居。收割后的田地,孤零零的矗立着几个稻草堆,这个时候应该是多么好的时机,像一个游乐场,稻草堆是威武的城堡,是争抢的阵地;现在,只有呼啸的北风,吹着几根稻草打着卷跌跌撞撞扑在地上。鞭炮孤零零地炸响,没有小孩子跑跳的嬉闹,没有大人的笑骂。连回音都没了,然后突然就沉寂下来了。雪下得大了,一会就铺满了一切裸露的树枝、地面。松软洁白,连一个脚印也看不见,更没有了一个个“小棉球”,那么开心无畏的和这些降临红尘的精灵嬉戏。大家,都变成了不知道大笑的大人了,看不见这些美景的大人了。而就在那个幽幽的小山村,那些最纯真、最简单的美好,还在安静地开花,安静地结果,安静地凋谢,安静地等待。我们多么不懂得珍惜美好?特意回家只为了一个回忆,却不想有些东西是找不回来的。不会再去河中、池塘和田间玩耍,在未开发的山林里爬山,也变得力不从心。这里还是那个地方,却似乎已经不是故乡了,我只是一个外来者,再不能融入这里的生活了;我和他相隔的,又岂止是地域的万水千山?和他亲近的,只有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只知道想笑就大声地笑,想哭就大声地哭,没有人会较真的责怪。可以不用害怕夜晚,可以无所顾忌地单纯地去对待身边的一切;而现在的这个我,会想起她的小时候微笑,却再也不会和小时候一样快乐了……世间本没有恶,我们所谓的恶,其实只是善的失去;世间本没有丑,我们所谓的丑,其实只是美的失去。造物主为什么会允许善和美的失去?是为了让人们更好地认识善、珍惜善;认识美、珍惜美。那些善的、美的,我又何尝懂得珍惜了,只是,现在明白会不会晚了呢。有些际遇一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那就向前走吧。到得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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