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龙元周六下午，太阳炽热似火，球友们仍相约去打羽毛球。球场设在一家企业闲置仓库内。仓库高大空阔，异常凉爽。正当大家汗流激战时，突然，“倏”的一声，一坨黑影穿越刺眼的阳光，钻进敞开的大门，掉在球场边。我停止挥拍，上前一看，是只小麻雀，浅褐色羽毛，双翅将幼稚的躯体紧紧包裹着，伏在水泥地上。见我靠近，它转动着一双小黑豆似的眼睛，警惕而无助地瞪着我，可怜兮兮的。这样的热天，人在太阳下稍呆久点都头昏脑胀，它肯定中暑了，需要降暑。我伸手去捉时，它本能的扇动翅膀挣扎，可没挪两寸，便没了力气。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捧着，到外墙边拧开水龙头，让清凉的自来水直接淋浇在它身上。起初，它伸直脖子，晃动脑袋，张开小嘴喝水。可几秒钟后，脑袋耸了，我快速将它移离水柱，它却没了呼吸。我将它放在草地上，祈祷它能苏醒，可十几分钟过去了，仍没一点动静，死了。没想到，一片好心却无意中要了它的小命。我很愧疚，整个下午都没心情打球。麻雀，这些给静谧乡村带来无限活力的小精灵，于我，有着深刻的记忆。儿时农村，生态环境好，各种飞禽走兽与人和谐相处，麻雀尤其多。无论春夏秋冬、严冬酷暑，还是屋檐下、空地上、绿林中，到处飞舞着它们矫健的身影。它们常成群结队，从柴草堆飞到树上，又从树上飞到房顶，自由欢快的觅食，吱吱呀呀叫着，热闹喧哗。寂静的乡村因它们而充满活力。麻雀不怕人，如果你坐屋前石条上吃饭，它站在不远处的树上或地上，紧紧地盯着。如不小心有饭粒掉地上，它趁你不注意，猛地的窜过来啄食。如果有小孩贪玩，将碗搁小板凳上，吃一口跑一边去玩，它会趁机赴过来，抢啄碗中饭粒。小时候，我那小洋碗的饭，多次被抢啄过。抢食时，麻雀动作敏捷，一阵风似的，来去迅速。每年收割季节，晒谷坪是它们抢食主战场。守谷人稍不留神，麻雀们齐刷刷落满谷场，边警惕盯防你，边拼命低头啄谷。如离得太远，无论你怎么暴吼，它们都不会理会，唯有赴上前，用扫帚或木棍横扫，它们才感到生命受威胁，仓皇飞逃。来不及逃离的，惨死在乱棍之下。有一次，我跟爷爷守谷场，就用扫帚打死过两只小麻雀。孩子们最喜欢捉麻雀玩。我们学鲁迅的捕鸟方法，选准麻雀常光顾的空地，清除杂草，将一面大米筛或麻筛反扣在地面，用一根短棒将筛子支起留缝，棒上系一条长绳，在筛子下面撒些秕谷或饭粒，人牵着绳子，躲在远处，屏住呼吸，静静地等麻雀“入瓮”。只要它们钻到筛子下偷食，猛地一拉绳子，棒倒筛盖，便罩住了。用这种方法要有耐心，还要把好时机。心太急，没等麻雀钻进就拉绳，或时机把不准，秕谷或饭粒被吃啄完了，还没拉绳，必然毫无收获。将捉到的麻雀关进鸡笼，挖来蚯蚓，拿来谷子、饭粒和水喂养。可它不理情，看都不看，只顾不停地乱闯、折腾。不到一两天，便折腾而死。我捉到好几只麻雀，都是这样死去的。当时，我不明白，它为什么宁愿饿死也不肯尝一口嘴边之食。后来才知道，小小麻雀骨气最硬，被捕获后不食嗟来之食，不忍笼狱之灾，绝食而死。麻雀的这种骨气让后代受益匪浅，永远翱翔在天空，享受自由阳光。所以，人们豢养画眉、鹦鹉，没人养麻雀。麻雀，普通而渺小，没有靓丽的色彩，没有婉转的歌喉，但它那种“傲骨之气”，让我心生敬畏。不知何因，麻雀曾一度集体消失在人们视野中。欣慰的是，近年来，我们又能在乡村小道和城市绿化带丛中，看到它们那欢跃扑腾的身影，听到久违的叽叽喳喳清脆声。少不更事时，用扫帚打死过麻雀，见过囚笼中饿死的麻雀，没一点怜悯之心。而今，不知为什么，却对一只死于我“好心”之下的幼雀，耿耿于怀。也许，人过半百，对生命的理解和感悟越来越深，抑或，在当下追求功利的芸芸众生中，拥有麻雀骨气的人越来越少。但愿，每个人从小就能懂得尊重生命，哪怕，再渺小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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