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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的依靠

2022年02月28日 10阅读 来源:永州日报

□田人

四姐弟妹中,弟弟爱民排行第三,前面是姐姐亚云和我,后面跟着的是妹妹亚平。弟弟属猴,调皮、机灵。

我的老家在大湾村。孩提时,父母外出,因为姐姐给了在城里的大姨娘做女儿,每次都要由我带弟妹,甚多艰辛。每天都要像大人一样嘱咐弟弟去学校念书;每天都要给妹妹扎好她的小辫子,把她送进村里的学堂后,我才能够背起书包,跑步去两公里以外的公社中学上学。

记得那年我读初一了,十二岁了吧,母亲由父亲陪着治病去外地了,小我两岁的弟弟和小我五岁的妹妹由我带着在家,尽管父母出门前都叮嘱过弟妹要听我的话,但父母一走,他们也就把父母的叮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尽现出孩时的天性来。妹妹那时小,老实得只能听话,难管的是弟弟,似一只调皮的猴子,让我心生恼怒。每天放学回家,我先淘米安排弟弟烧火煮饭,自己就去浇菜地,因菜地分散,又缺水,因此每次浇菜地花的时间长。我浇完菜地回到家里,只见妹妹在灶前,脸上是汗和被烟熏出的眼泪,脏糊糊的甚是可怜,弟弟却和玩伴到后山土坪打纸板去了,满山疯狂。每每于此,我便要从后山把弟弟揪回来,狠狠地用手指的关节敲他的后脑壳,如果他感到痛,就会骂我几句,我也没得时间去理会,因为我还得去喂猪、挑水、给弟妹洗澡,事情很多很多。很多时候,我们兄妹三人是在这种情况下,吃着半生半熟的饭。妹妹还没到煮熟饭的年龄。

孩提时和弟妹之间有很多经历,但大多都不甚记得了,有些事情也在变模糊,而这件事我却记忆深刻,也许那时候我和弟妹三人,弟妹在我心中就是一种依靠,以至于我在弟弟犯了错时,虽是恼怒,但出于本能,我没有过重地打他。

有些时候我也重重地打过弟弟,那是父母在家的时候。没有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生活过的人,是不会懂得生活的异样清苦的。父亲文革打成反革命后,我的全家都被遣送回了老家,妹妹那时还没出生,弟弟也不到一岁。那个年代本来就是一个困难重重的年代,老家因干旱、因偏僻就更是困难了。而我们家,父亲刚被遣送,生活之苦是可想而知的,很多时候都是以红薯渣做成的黑乎乎的食物做主食的,我和弟弟看见别人家孩子吃咸菜都要直流口水,别说能吃上猪肉了。妹妹出生后,家里的日子仍未见好转,因此,父亲常常要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挑锰赚钱,以改善家用。这个时候,我们的饭桌上偶尔也就能见到几块用谷壳烘制的米粉肉了,香喷喷的。弟弟总是抢先把最大的一块米粉肉夹到自己碗中,全然不顾比他更小的妹妹,我每每这种情况就会趁着父母还没到饭桌,用筷子狠狠地敲他的后脑壳,以示我对他的不满。他也会反抗,或骂我几句,或用筷子回击我。有时候我与弟弟的对抗会发展到激烈的程度,到惊动父母为止。父母总是训责我多些。于今,对这些孩提往事的记忆在我只留下亲切了。

六月十九日,弟弟开一辆电瓶摩托车到他工作的单位去时,在城内掉进三二二国道旁的下水道,不幸身亡。我得到这个消息,心被一种巨痛撕扯,我真的不能接受这个消息,它如此无情地向我传过来!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不是一次受伤?为什么不是因伤势严重正在紧急抢救中?当我稍稍从那种巨痛中回过来,我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弟弟就像一盏还在燃烧的油灯,突然被一只手掐灭了!

每一个生命都愿意熠熠生辉的,都不愿意过早把自己安放在一片永远也没有光明的黑暗之中,我的弟弟也一样。是谁剥夺了弟弟熠熠生辉的生命权利?我真的只有去痛恨那个无遮无拦的城市中的下水道了!它是真实的人间魔窟!人生,路是嶙峋的、坑坑洼洼的,我明白我会在这条路上丢失很多东西,我明白还终会将自己的骨头和血肉丢失,可是我不想把弟弟过早丢失在这种可恶的魔窟里!地球上的生命很多,但没有一个是多余的!我的弟弟更不是多余的!因为弟弟是我缓慢而绵长的生命里最严重的依靠!在我充满寂静的生活中,我有多少抑止的思想、秘密的欢乐、掩盖的行动,和我昔日谨小慎微的操守,都与弟弟息息相关啊!我现在应向谁去倾诉呢!

弟弟就这样走完了他四十六年的人生,觉得他不是一个经历复杂的人,但他懂得存于这个世上最简单而又最深刻的生命道理。现在,他把那些道理都带走了。

我惟愿弟弟安息!弟弟应该知道,我虽不在他身边了,但我还永远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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