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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

2022年02月11日 10阅读 来源:永州日报

□潘思湘

大大嗓门大,说话时就显得有点恶。母亲最烦他这一点,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大大一起高声,母亲就觉得蚀了脸面。其实,大大是个泪水很浅的人。

大大教书育人,桃李满乡下。我十一岁那年成了他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记得那次大大给我们上《金色的鱼钩》这一课,他站在讲台旁边充满感情的朗读课文,声音抑扬顿挫。

当大大读到“当我俯下身子,把鱼汤送到老班长嘴边的时候,老班长已经奄奄一息了”这儿,大大哽咽了,眼圈红红的。教室里出奇的安静,同学们个个鼻子发酸,有的女同学掏出手绢使劲地擦眼睛。大大再往下读:“他微微地睁开眼睛,看见我端着的鱼汤,头一句话就说:‘小梁,别浪费东西了。我……我不行啦。你们吃吧!还有二十多里路,吃完了,一定要走出草地去!’”。读到这里,大大再也读不下去了,他扭头走出了教室,我瞥见他泪光莹莹……

大大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棋文诗书,样样都会。当我们姐弟还小的时候,他经常吹口琴,弹风琴,逗孩子们开心。他唱《读书郎》:“小嘛小二郎呀,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刮。只怕先生骂我懒呀,没有学问啰,无颜见爹娘……”。歌声传出很远,把邻居家的孩子都吸引来了。大大这时便打起拍子,开心的指挥一群顽童合唱《读书郎》、《卖报歌》。奶奶在一旁敲锣打鼓击磬,我们家顿时成了歌声的海洋、笑声的海洋、欢乐的海洋。直到各家的大人来找崽女吃饭了,嘻嘻哈哈的小鬼们才一个个极不情愿的离开。临走时,个个都依依不舍地说:“我们吃了饭又来耍!”

大大曾教我写毛笔字,他把我的手握得生疼,我便不爱学。我最喜欢的是,拿彩色粉笔在地上画刀、画枪,或是写a、o、e,或者写1+1=2,然后等着大大放学回来,期望得到他的亲口表扬。如果他说画得好,或者说写得对,我小小的心灵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就会高兴地指着他的单车,央他搭我到晒谷坪转上几大圈,孩子的天真每回总是让他满口答应。

大大教育子女,从不打骂,总是以理服人。孩子们干了坏事,犯了错,都愿跟他讲。大大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做错了事不要紧,只要改正过来就要得了。”有一次,我打了弟弟,弟弟哭哭喳喳的去找大大“告状”。我以为大大会打我、骂我,但他没有。大大对我说:“古人讲,‘兄友弟恭’。你当哥哥的,要爱护弟弟;他当弟弟的,要尊敬你当哥哥的。两兄弟要讲团结,不能打架,做哥哥的要带个好头,记住了吗?”我用力地点点头,此后再也没和弟弟吵过架。

我十四岁那年,远离亲人去雁城求学。临行前夜,我在房里收拾行装,心中满是离家的惆怅和对亲人的不舍。大大进来时,我正在折一件衬衣。他看了一会,说:“不是这样折的。”伸出手去,帮我整整齐齐的重新折了一遍。我惊奇的看着他——此前,我从来没见他折过一件衣物,哪怕是一双袜子;此后,我也再没见他折过衣物。

我在财校读二年级的时候,家里困顿至极。其时,大姐刚考上大学,二姐还有一年才中专毕业,弟弟在念初中,四姐弟一年上学的钱要六、七千元。大大微薄的工资时常被拖欠,有时一连好几个月都领不到手。为了让孩子们安心读书,父母便将希望系在了家里那五亩“黑金子”上。爷爷老了,大大便学犁。一遍、二遍,渐渐有些像样时,牛牯突然欺起生来,大大一个趔趄,整个人就痛楚的矮了下去,田里的水立即被洇红了。爷爷和母亲赶紧把他抬上岸来,只见他腿肚子被犁头划裂了一道口子,鲜血还在往外出。大大却还笑得出:“我才晓得,原来学犁也是要交学费的。”也许是他的“学费”没有白交,那几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粮食卖了个好价钱。父母又四处借钱,终于供我们姐弟顺利完成了学业。

大大50岁后,对孩子们突然客气起来,将回家的我们当客待。有一年“双抢”,母亲叫我们回家帮着收割新桥头那亩稻谷。收割完后,母亲又安排我们去雷公塘那块田打禾。我与大姐因工作推不开,有事要走。不懂事的我说:“你打电话给我们,是讲只打新桥头那一块田的谷子,现在怎么又要我们去雷公塘打谷子?”母亲既气又急,就鼓眼暴睛:“你看你大大,都累病了,你们还好意思走?”大大躺在床上无力地摆摆手:“我休息几天就好了,他们的工作却耽误不得,他们有事就走吧,要对得起国家的工资。”我们不敢看大大,也不敢看母亲,低头忍心走了。待工作上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们想回家帮忙收割稻谷时,“双抢”却结束了。后来,每当我想起大大那无力的样子、那理解的心情、那客气的神态,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内疚。

前不久,父亲去医院体检,发现血压有些偏高。我告诉他,说每天吃些香蕉,坚持一个礼拜可降血压。过了几天,他打电话给我,说平价药店有清脉茶卖,报纸上讲它的降压效果蛮好。我连夜去药店买了两个疗程的清脉茶,盈盈泪光中又看见了大大那慈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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