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帝雕像。
□凌鹰
其实,我们对舜帝的熟悉,就像对太阳的熟悉程度一样。我们对娥皇女英的了解,就像对月亮的了解程度一样。
可是,太阳能让我们记住的,只是他的色彩和温度,月亮能让我们记住的,只是她的妩媚和柔情。
换句话说,有关舜帝的任何一个传说,都像天穹上的太阳一样,我们只能仰望他的高度和远影,却无法触及和抚摸他永恒中的博大与辉煌。有关娥皇女英的任何一个传说,我们只能凝视她的凄美和悲绝,却无法企及和接近她心扉里的纯净与幽微。
这就让我们明白了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传说离我们很远,也离我们很近,我们的心有多远,传说就有多远,我们的心有多近,传说就有多近。
也就是说,传说的距离,是用我们的心来丈量的。
然后,再让我们像感受太阳的温度和热度,感受月华的柔媚和风情一样,走进舜帝传说的光芒,沉入娥皇女英的波光倒影之中。
跟在传说的后面,我们看到晚年的舜帝,从中原启程,一路奔波,来到南方,来到永州之野的九疑山,最后“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
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传说的结尾,舜帝的两个妃子,就走进了我们的视野。就像我们刚刚登上长城,就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孟姜女一样。孟姜女哭长城的时候,这两个古代的绝色女子早已没有了哭泣,她们的泪水,早已洗净了人间的污泥浊水,并神领孟姜女这个同样重情重义的中国古代女子,在悲愤中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情感皈依。然后,这两类不同年代的女人,最终都走进了同一种类型的传说。
我们往往把传说当作一种虚无的存在,其实,有关舜帝,有关娥皇女英,有关舜帝与娥皇女英之间的传说,都不是凭空杜撰,更不是虚无的想象。要知道,在湖南、广东、广西境内,许多地名,都是由舜帝南巡而确定下来的。湖南的君山、德山、韶山、崀山、舜皇山、九疑山,广西桂林的虞山,广东的韶关等,都与舜帝有一种千丝万缕的文化勾连。尤其是湖南境内,就多达百处与舜帝相关的地名传说和风物传说。仅以我们众所周知的湖南君山德山韶山崀山舜皇山和九疑山以及广西的虞山和广东的韶关为例,就能窥见到舜帝遥远的影子。君山是因为舜帝在洞庭湖中的一个小山舟教老百姓制茶而得名;德山是因为舜帝在常德一座小山丘上讲授修身齐家治天下的道德文化而得名;韶山是因为舜帝在湘江边一个山冲里演奏韶乐而得名;崀山是因为舜帝在苍梧之地的新宁县一个地形奇特、风景绝妙的山峰上发出“山之良也”的由衷感叹而得名;舜皇山是因为舜帝南巡途经苍梧大地东安那座险峻的高山而得名;虞山也是因为舜帝南巡到桂林的一座仙境般的山峰后,当地官府取其号虞舜而得名;韶关历史上叫韶州,盛产韶石,后来也是因为舜帝南巡在这里演奏过韶乐而得名;九疑山上九疑之一的萧韶峰,也是因为舜帝南巡在此峰演奏韶乐吟唱《南风歌》而得名。
虽然在中国的很多地方都残留着舜帝的传说,但唯独湖南永州境内关于舜帝和娥皇女英的传说最多,共有一百多处。除了以永州之野的宁远县九疑山一带为中心的宁远县境内的舜陵镇、丽山、马蹄石、牛头江、盘洞口等地域的命名,都与舜帝与娥皇女英息息相关,还有周边的蓝山县、道县、东安县也遍布着舜帝的文化符号。
舜帝南巡走过南方那么多的山野田庄,那么多的古城老街,那么多的河道湖泊,为什么唯独湖南的九疑山就留下了这么多的传说故事呢?这样的文化脉络,只能告诉我们一个真相,那就是,舜帝与九疑山一带那些五彩缤纷的传说,绝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也就是说,舜帝在九疑山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怀疑舜帝与九疑山的传说,怀疑舜帝与娥皇女英在九疑山的传说,显然是不成立的。
既然不成立,就让我们再次回到传说之中。
舜帝禅位大禹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去南方走一走,看一看。除了一路体察民情,舜帝此行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同胞弟弟象。
舜帝一行几经辗转,溯潇水而上,终于抵达古代道州北一个叫鼻圩的侯城。
凑巧的是,舜帝刚进入侯城鼻圩,就看见满城都挂满白幛和白幡,经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这里的老百姓在祭祀他那已经死了三年的弟弟象。自小顽劣自私的象被舜帝发落到鼻圩之后,从此改邪归正,以哥哥舜帝为榜样,体恤民众,关爱山民。在他死后,当地老百姓都十分怀念,每逢他的忌日,老百姓都会自发的祭奠他。舜帝来到鼻圩的前几天,正是象的三周年忌日,所以舜帝就看到了这个让他意外和费解的一幕。
得知弟弟象居然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如此爱戴,舜帝非常欣慰。
离开鼻圩之后,舜帝就到了苍梧之野的九疑山。
对于这样的传说故事,我并不想多加复述。我说这些只想告诉人们,在湘南永州,在苍梧之野的九疑山,到处都能看到舜帝苍老的背影,到处都撒落着有关舜帝的传说碎片。比如九疑茶、端阳挂菖蒲、丽山舜井、盘洞口的来历、游驾巷、访何封侯等等,无一不与舜帝有关,无一不存留着舜帝的一脉气息。
有关娥皇女英二妃寻夫的传说,最浪漫也是最凄绝的就是“斑竹的由来”。
故事的大意是:
舜南巡后,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从此就日思夜想着他的归来,真可谓是望眼欲穿。然而,一年又一年,她们等来的却是无休止的失望。于是,思夫心切的娥皇和女英,便无奈地选择了寻夫之路。
历尽千辛万苦,娥皇和女英终于来到了九疑山,可仍然没有找到舜的任何踪迹。直到有一天,她们来到一个名叫三峰石的地方,发现这里耸立着三块巨石,石头四周翠竹环绕。就在这里,她们突然发现了一座用珍珠垒成的高大坟冢。一打听,居然正是她们日思夜想的丈夫。问及死因,当地百姓含泪相告,舜帝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里,帮助他们斩除了祸害他们生活的恶龙,却在与恶龙的搏斗中深受重创而亡。九疑山的老百姓为了感恩,就按他的遗嘱,在三峰石特地为他修了这座坟墓。九疑山上一群叫凭霄的神鸟,也被舜帝之举深深折服,就飞到遥远的南海,衔来一颗颗璀璨的珍珠,撒在舜帝的坟墓上,垒成了这座珍珠坟墓。
在九疑山老百姓的叙述中,娥皇和女英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们就那样连续哭了九天九夜,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泪水流干了。哭到最后,哭出来的全是血泪,然后也死在了舜帝的坟冢前,一个化作了娥皇峰,一个化作了女英峰,与舜帝日夜相望。后来,当地老百姓发现九疑山的竹子上有的像印有指纹,有的竹子上沾满了鲜红鲜红的血斑,就断定是娥皇女英在竹子抹眼泪印上的,就断定是娥皇女英眼中流出来的血泪染成的。
这个传说,完全可以堪称是中国古代的一曲爱情绝唱。
在永州之野,舜帝与娥皇女英的传说,就像九疑山的鸟叫一样此起彼伏,就像九疑山的溪水一样绵长不绝,就像九疑山的红霞一样悠远壮美。这些传说的流水,就那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随着时光流向远方,洒下一路的文化诱惑,也引来了一个个文化背影。
屈原的《九歌》中的《九歌·湘君》、《九歌·湘夫人》,就是最早唱诵娥皇女英的绕梁余音。晚唐名将高骈也在一首诗中吟咏道:“虞帝南巡去不还,二妃幽怨云水间。当时血泪知多少?直到而今竹尚斑。”1961年,毛泽东在接受了宁远籍著名林学家乐天宇从九疑山带去的斑竹后,挥笔写下了《七律·答友人》:“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干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在永州之野,舜帝与娥皇女英的传说,就像两棵古树一样,在时光的尽头,已经鲜活了四千多年。它们的一片片落叶,早已飘进了《尚书》、《山海经》、《孟子》、《楚辞》、《史记》、《列女传》这些古老经典的某些页面。
《山海经·大荒南经》如是记载:“帝舜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尚书·尧典》也如是告诉我们:“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史记·五帝本纪》又说道:“尧曰:‘吾其试哉!’于是尧妻之二女,观其德于二女。舜饬下二女于妫汭,如妇礼。”辛弃疾也在他的《浪淘沙·赋虞美人草》一词中大发感慨:“儿女此情同,往事朦胧。湘娥竹上泪痕浓。”明朝冯梦龙在其《情史》中说得更具体明白:“娥皇女英二妃……思忆舜,以泪洒竹,竹尽成斑。至今号‘湘妃竹’。”古代文人的这些抒怀文字,倒是让我们怀疑,舜帝与娥皇女英的传说是否还是传说,倒是让我们觉得,更像昨天发生的一场情感悲剧。(本版图片:周祁云提供)
毛泽东主席诗词《七律·答友人》
九嶷山三分石
九嶷山上的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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